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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间王林曾驾着井冈山牌大汽车拉着一位军人的妻子连夜私奔到芦溪老家,最后被人五花大绑抓回批斗。他的桃色绯闻不仅于此。因此,尽管王林在自传中将其入狱的原因归咎为“破坏农业学大寨”,但包括知青、狱友在内的人坚信王林是由于与妇女有关的罪名被劳教的。在狱中,王林曾施法变出酒肉为狱友们改善伙食,很快,他“意念移物”的名声被传到了监舍外,甚至直达京城。本文摘自2013年8月12日《东方早报》,作者黄芳,原题为《“大师”王林》。
在江西芦溪,人们不懂王林的成名。
“他不是蹲过班房?不知怎么,突然就有钱了。”说这话的人,是个低保户,曾经接受王林过年时赠予的米、油和棉被。
普通人对那座矗立在芦溪县城的“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语焉不详。不过,他的拥趸们至今坚信王林的超能力。
数量惊人的社会名流萦绕在王林左右,他们试图在王林身上找到财富、地位、名声、健康抑或满足内心的探索欲。
气功、杂耍、活络脑筋、赌徒精神让王林在上世纪80、90年代的气功潮中一举成名;相比于那些昙花一现的“大师”们,王林更谙“明哲保身”的智慧,在过去的二十年时间里,他一边谨小慎微地维系不大不小的交际圈,一边为巨额财富找到合理的解释——向商人的身份转变。
这个局面最近被打破。8月7日,江西省卫生厅证实将对王林涉嫌非法行医展开调查。
王林从街头青年到气功大师,是个人秉性与时势造就。而他上升的过程聚集了这个时代的特性,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与他如同微缩版的浮世绘,其中大抵可以看到人心,也看到人们自己。
“孩子王”
读了三年一年级后退学
“他这个人脑子转得快。”67岁的芦溪供销社退休职工周继明是和王林在一条巷弄里长大,一起到宜丰县下乡的发小。
在日后的宣传画册中,青年王林头发微卷,颧骨略高,微眯着眼,十分明显的鹰钩鼻,在老辈人眼里,这是精明的长相。
王林成长于芦溪县城一个银匠家庭,是一双儿女中的幼子,父亲在他儿时过世,母亲是一位略通民间医术的家庭妇女。
尽管证件显示王林出生于1952年,但老周印象里王林与他年龄相仿,大约出生于1945年前后。
上世纪50年代,各地农业工业“跃进潮”,巷弄长大的王家小儿子无心上学,在芦溪小学反复读了三个一年级,也没顺利升入二年级。“手脚调皮,好捉弄人。”在被学校开除之前,王林先离开了学校。
他整日游荡在田间街头,“偷西瓜偷红薯”,或者招呼周继明一伙下河摸鱼。那个果腹困难的时节,王林自制一把两米长的铁耙,潜伏在路旁,在往煤矿运蔬菜的大卡车上扒下一棵棵大白菜。
在同龄人中,王林个子不高却凭着一股决断当上孩子王。“头排街”的街坊老曾记得,王林小时候“霸道”,最喜欢玩的游戏是,让几个孩子拿竹竿架着凳子扛着他,他就那么高高在上地坐着好不得意。
1960年前后中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从安徽、河南逃荒过来的街头艺人们聚集在芦溪小学附近的大戏台旁表演。
王林对杂耍表现出特殊的兴趣,周继明看到,他把一位河南杂耍老艺人和他的小孙女领到家中暂住了一段时间。
这也许是王林日后用于行走江湖自称“民间杂耍”技艺的始源。因为从那以后,周继明和他的小伙伴们惊喜地发现,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王林竟然能时不时地变些糖,甚至烟出来。
在中国的宗教地图中,江西是道教的主要发源地之一,境内的龙虎山、西山在史上曾是神仙方士和黄老道们活动的重要场所,许多出处难辨的神秘传说在民间流传,以道教之名衍生的各种法术在坊间有数量庞大的信众。
多年后,王林向那些仰慕他的人解释,他所有的技法源于7岁离家,前往峨眉山拜道士学艺。他身边的人则将这些神奇不已的表演归于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的“崂山道”或“茅山道”。
不过记者采访到他周围的街坊,并不认为王林在下乡前离开过芦溪,而“峨眉山学艺说”此前也被峨眉山武术研究会否认。
“知识青年”
偷自行车留声机换食物
1965年,王林、老周和芦溪县城的十几位青年一起下放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宜丰县石花尖垦殖场洪源槽分场。
在他日后带有自传性质的画册里,王林以轻松而得意的语气回忆了那段时光:他如何在干农活时略动脑筋“偷工减料”;如何以挑战权贵的姿态用戏法捉弄粮站站长;在人群拥挤时,突如其来地唤来群蛇惊吓众人;“死猪复活、活鹅变死”逗弄小贩。
不过,在老周记忆中,王林的那段下乡史却是另一番光景:尽管充满冒险、热血甚至另一种意义的“浪漫”,但或许并不那样值得称道。
在同批青年眼中,王林是这样的“知识青年”:他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只为抢到打石灰、杀虫子的轻松活干,干完了之后早早回屋子里歇着;中午大日头时王林一般不出来做工,而对于做工时使用些“小技巧”偷工他显得得心应手。
知识青年在那个年头工资低,一个月仅有7块钱,吃了饭没有菜。王林钻进垦殖场厂长家里,偷走了那年头罕见的一辆自行车和一架留声机,转手卖到邻近的万载县,卖到“巨款”80多元,换做一堆食物独自吃掉。
在老周的印象里,王林在下乡时的确会不时展露他变烟、变酒的技法,而这也被到垦殖场表演的萍乡杂技团看中,教了他半月时间,不过在这期间,他并没见过日后王林仰赖成名的变蛇和气功。
多年后在一个私下的场合,王林向他身边的人表露“我就是手快”。
有一段红尘旧事在知青们中间不胫而走,王林驾着场里的井冈山牌大汽车拉着一位军人的妻子连夜私奔到芦溪老家,最后被人五花大绑抓回批斗。
在王林身边不同人的记忆中,与其相关的桃色绯闻不仅于此。因此,尽管王林在自传中将其入狱的原因归咎为“破坏农业学大寨”,但包括知青、狱友在内的人坚信王林是由于与妇女有关的罪名被劳教的。
“神秘囚犯”
除夕夜“变”出酒肉
在他的狱友们看来,王林恰到好处地维持着自己的神秘感,进退有度地处理与管教和狱友的关系,帮助他扭转了因“流氓罪”入狱的卑微地位。
王林是在上世纪70年代末被送往劳教的。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劳改队里疯传“战后犯人都要被杀掉”的流言。
在王林的自传中,有关于此事着墨不多的描述:两名死刑犯事发后检举称受到王林的煽动,他“向犯人们宣传等死不如拼命”。
而在原江西省劳改局的工作人员王华庚的记忆中,王林以收徒为名,骗当时的管教陈某“电网关掉,把窗户也去了”,然后他从里面跳到陈某的房间,拿了一张符给他,“你闭着眼睛往门外走180步,然后把那张符烧掉,你回来以后我就让你出师,就满师。”
不过等陈某依样出去再回来之后,房子里早已人去楼空。
王林带着两名死刑犯一并越狱逃跑,但仅在数月之后便被抓回并加刑三年。此后,王林被转到江西省洪城监狱服刑。彼时,该监狱关押的都是服刑十年以上的重刑犯。一个监舍有七八十名犯人,曾经的狱友肖金水(化名)告诉早报记者,王林刚进来的时候,个子小、不起眼,也被大家瞧不起。
“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他很安静不太爱说话,靠着墙走路不急不慢。”王林被管教派做卫生员的工作,主要内容是打扫房间,分配饭菜,甚至为犯人购置常用物品。
而另一个曾与王林共同服刑四年的狱友对媒体称,王林在狱中因夸口子虚乌有的事情被揍得鼻青脸肿。
事实上,在相当长时间内狱友并没见到王林展露什么过人的技巧。直到1985年的除夕夜,今年已经70岁的肖金水回想当时情景仍觉得不可思议:当时窗外鞭炮齐鸣、犯人们思乡情浓,而分到手的“年夜饭”却只是少得可怜的一点肉。
“想不想吃肉喝酒?”王林这个提议迅速得到响应。他指派两个狱友在门口把守,其他人将桌子拼在一起,把所有的杯碗筷摆好,王林掀起破床单将桌子盖住。
在如巫婆般念念有词了十几分钟后,肖金水闻到了酒香,在床单之下,人们还发现了大碗鱼、肉、鸡。整个过程看起来无懈可击,“最神奇的是,盖饭菜的床单竟然没有沾到一点油污。”
肖金水记得,从那次以后,王林在监舍里的地位大大提高。很多人跪在他面前要拜他为师,但他以“艺不可外传,否则要七孔流血”为由拒绝了拜师请求。王林的声名甚至传到了管教的耳中。
狱友们中间流传着这样的故事:王林隔着厚厚的一堵墙运气功治好了梁管教老婆的病,为了表示感激梁管教把王林调到一个轻松的劳动岗位。
肖金水没有亲见那次气功治疗,而在他与王林两年多相处的时间里,他也仅看过两次变“酒肉”的戏法,而且只是在除夕夜。
他多年来只是好奇,若是魔术,监区外是高墙、电网,王林是怎么弄到酒肉的?
也有人发展出合理的解释,在监舍附近的小厨房是有酒肉的,王林是购置物品的卫生员接触这些不难,只需再加上一些杂耍手法就齐活。
以上往事年代久远已经难辨真假,狱友们也未见过王林在狱中练过气功和变蛇,他的师从至今是个谜。外界怀疑他是湖南气功师侯希贵的弟子,后者曾经到过江西。但湖南商人穆洋(化名)认为这种说法不成立,王林在某次表演空盆来蛇后不无得意地对他说:“你们湖南不是有个侯希贵吗?他能做到这些吗?”
不管怎样,王林“意念移物”的名声却被传到了监舍外,甚至直达京城。
成名
作为特殊人才假释出狱
殷木林第一次听说王林这个名字,是在1987年全国气功科学研究会上。彼时殷是南昌市气功科学研究会的秘书长。
在中国境内,改革开放后绵延数年的气功潮在1987年前后达到白热化。
1987年,气功大师严新已经成名;张香玉、张宏堡等气功大师纷纷“出山”。
那时的王林还在狱中。
在那次全国气功大会上,一位身居高位的学者向殷木林特别提起王林,殷觉得一头雾水,“没听过江西有这号人物。”
殷木林回南昌之后向南昌市政府的某主要领导汇报后,得到的反馈是“先了解一下”。在发动江西省几乎所有地市配合查找半月后,江西省洪城监狱的服刑犯人王林被最终锁定。
彼时,全国上下力捧气功,对王林的测试出动了南昌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两办主任、秘书长、科委、科协的一干负责人,“一辆小车、两辆面包车浩浩荡荡的十多人直奔洪城监狱。”
王林成功表演了空杯来酒和呼蛇。
时至今日,殷木林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摇摇头“确实看不出破绽”,不过,比起玄之又玄的“意念呼蛇”,殷感觉王林更像是懂得特殊的“蛇语”。
那次测试后,王林被作为特殊人才假释出狱,官方给他在南昌市中院安排了两套单元房,甚至帮他落实了户口,还办理了子女和母亲的随迁。
那是1987年,“大师王林”成名元年。
“黄金时代”
密集接触大量官员
出现在摄像师范文杰镜头里的王林,总是油光的大背头、花哨的衬衫、紧身的T恤、鹰头腰带加锃亮的尖头皮鞋。
在范看来,这是“王林引以为傲的八九十年代的老式时髦”。
的确,那是王林们“最好的时代”。
“连续四场大型演出,南昌市最重要的礼堂都走了个遍,几千人的场地场场爆满。”殷木林记得,王林空杯来水、空盘来蛇的“带功报告”引起轰动,当地官方很快接到来自香港、欧洲等地的表演邀请,尽管介于王林“假释人员”的身份数次出国并未成行,但这为他今后以“气功大师”之名流转各国埋下伏笔。
殷告诉记者,当时有位政府要员甚至计划安排3名有工作经验的省中医药大学毕业生对王林进行研究。
其时,全国舆论关于特异功能的论争如火如荼。1989年,香港大公报刊登了于光远发表的反对“人体特异功能”宣传的文章;马上就有支持人体特异功能研究的文章发表出来;媒体成了双方力量抢占的重要阵地。
“当时耳朵识字、跟外星人对话,什么怪事都有,所以王林在当时也并未引起大家的质疑。”在南昌市电台工作的李新良(化名)提醒早报记者注意时代背景。当时,他与江西的几家主要媒体迅速报道了“奇人王林”的事迹。
他听说,时任江西省公安厅长的丁鑫发对王林的特异功能萌发了兴趣,安排了四位持枪武警守住放有纸钞的保险柜,纸钞上还特别做有印迹,以测试王林是否真能“意念移钞”。
事后,丁鑫发跟老战友殷木林聊起这次测试,仍对王林的神奇感慨不已。而也是在此时,日后因贪腐落马的丁鑫发与王林成为了亲密的朋友,在王林自传中,多次出现这名落马厅官的照片和文字,而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丁更是不厌其烦地为“大师”背书。
1989年,肖金水带着患有风湿病的老母亲慕名找到开设在南昌第十医院的王林气功诊所。他看到,等待挂号的人排起长龙,“每天都有上百号人。”
王林热情地招待了往日的狱友,并连续三次为他的老母亲运功治病,分文未取。这让肖很是感激。
肖回忆,王林隔空发功时,他母亲“感觉身体里似有鱼儿游动”,几次下来感觉腿脚舒服多了,可惜未等把病完全治好,王林又有了新的去处。
李新良记得,他和一干媒体采访的地点转换到了位于南昌北郊梅岭的一幢三层的现代别墅,那是官方给王林安排的新住处,就在方志敏烈士的墓旁。
殷木林告诉记者,其时,江西省委会安排正县级以上官员夏季去梅岭避暑,上午开设学习班学习文件,下午安排有气功课。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王林密集接触了大量官员,这为他日后强大的政界背景敲下地基。
“大师”
鉴定档案编号001
官员捧场,观众叫好,媒体支持,只欠一点权威鉴定,大师王林即可登阶加冕。
1992年3月,王林在江西省体委的陪同下进京参加了中央六人测试小组的测试。时任《人民日报》科技记者的陈祖甲在场见证了多次这样的测试,他最近对媒体回忆,在王林之前没有一个测试是成功的,许多气功师拒绝接受测试,或者在测试失败后称自己受到干扰。
王林欣然接受。他成了全国首个通过人体科学鉴定组鉴定的气功师,档案编号“001”。
这一年,南昌市公关协会的秘书长陈大升与王林结识。因为工作关系,陈大升与许多官员互动频繁。
陈向早报记者回忆,初识时,王林总是骑着一辆旧摩托来找他。在他的积极引见下,王林成了许多官员府上的座上宾,那些变蛇变酒的技法成为觥筹交错间颠倒众生的良剂。
在王林的那本写真集中,在不同的饭局、宾馆、私宅里,王林笑脸盈盈地周旋于政界名流、商界大佬和明星艺人中间,显得游刃有余。
在气功爱好者殷木林看来,王林的确“懂些气功”,但他的那一套与正统气功的路数不同,他曾经试图按王林所授功法练习,但发现“整个套路是反的”,最后以未练成告终,在殷向其问及功法出处时,王林也“说不出所以然”。
王林大热时,殷木林让王林给医治过腰椎,“没有治好”,不过更多时候,王林为官员或官员的亲属们治病。
王林在最近回应舆论质疑时,称“有些治好了的疑难杂症病人事后送的红包推脱不掉时也收过”。
他的朋友给早报记者翻出一张证书照片,解释称是印尼前总统苏哈托为感谢王林治好了他和他家人的疾病,赠予王林轿车和千万美元的证书。
证书真伪如今难辨,不过在最近重新被网友翻出的旧年视频里,时任江西宜丰县长的毛野德对前来采访的记者称,王林用气功治好了他爱人的乳腺肿块。
不少官员欣羡于大师的神奇试图拜师,也不吝啬贡献些学费。很快,他的朋友看到,王林的坐驾变成了一辆警车,王轻描淡写,是某交警队的警官送的。
很多人对外以王林的弟子或曾向王林学过艺自居,但事实上直到如今,王林并不承认他收过徒弟,包括自称他的“关门弟子”邹勇在内也没有人学到任何技艺。被问及于此时,他周围的人会解释称:“王林的东西哪是谁都能学会的,你天分不够不能怪师傅没教好对吧?”
“港商”
有意与气功师划清界限
当同时期的气功大师张宏堡还在沉迷于办“人体培训学校”大收学员敛财,田瑞生奔走于各地作报告,鼓吹自己自成一派的“香功”,庞鹤鸣在全国18个省铺开他的“学术组织”时,王林是其中最早嗅出时移世易的先觉者和隐退者。
不过对此,江西气功圈内也有另一种说法,1993年前后王林在为某位中央首长表演变蛇时,被警卫在裤腿里搜出了蛇,自此王林自觉汗颜遁走香港。
陈大升告诉记者,王林的确向他亲口承认过那次表演“失败了”,但他对失败的原因有更神秘的解释。
不管怎样,在江西气功圈内王林这个名字消失了一段时间,有人说他去了深圳,有人说他去了香港。
1995年,王林荣归故里,在气功大师的光环下,顶着港商的头衔。
王林一直否认自己靠气功赚钱,他解释自己财富的来源是炒房和做生意。
耐人寻味的是,在他2002年出版的画册扉页里,王林特别写了这样一段话:“目前气功界太乱。有的人以金钱为目的,有的人唯我独尊,有的气功师功夫不大,本领不高,却吹嘘自己能上天入地,能与外星人对话。我认为还是应该踏踏实实,做一些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
1999年,国内对气功界重新清理整顿。几年前如日中天的气功热迅速降温,一些“大师”或外逃,或入狱,或隐匿。
在旁人看来,王林这段话似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与他人划清界限,而他的这种政治智慧在此次风波中再度显露。
萍乡当地媒体人徐新(化名)告诉记者,在某外媒发出“王林自比斯诺登”的文章后,王在与他的三通电话联系中,明确表达了两个意思:拒绝另一家外媒的采访邀请;他要力推那条“爱国声明”的微博。
“王林事后认为接受那家外媒采访是错误的,他自述不知道斯诺登是谁。”事后,王林再度回应称,比作斯诺登是某律师替他回答,而他本人不知“斯诺登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朋友们面前,王林并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因文化不足而显露出来的粗陋。
在知情人看来,在官员面前的王林却很会拿捏率直与造次的分寸。看对方喜欢开玩笑,气氛正好,王林甚至会小戏弄下对方,把蛇缠到人身上或骗他去空盆里摸蛇;但若遇到是个严肃的对象,王林则会小心谨慎地表演,尺度刚好地说话。
讨喜的技艺加上讨喜的秉性,王林游走于官商之间,长袖善舞。
师徒
“他没有真正的朋友”
因与“关门弟子”邹勇的经济纠纷,王林多年苦心经营的局面被打破。
不过徐新提醒记者注意这场纠纷的背景——煤价一路下跌,行业正遭遇寒冬,很多煤老板资金链断裂,其中一个煤老板还不上高利贷,开着车绕着自己的煤矿转了五圈后,在车里自杀了。
他告诉早报记者,作为南方的主矿区之一,萍乡当地近期已经发生两起煤老板自杀事件。邹勇是否面临同样的问题不得而知,他本人已经拒绝接受采访,无法求证,倒是此前他在一次微访谈中以默许的态度回答网友对他“事业面临困难”的慰问中可窥得一二。
不管怎样,曾经在合影里亲密无间的师徒俩因为钱的问题还是反目了。
邹勇对媒体有些动情地说了一段话:“(王林)他其实活得悲惨,孤独。他没有朋友,每个人都想从他那儿得到好处。”
老周也有点可怜王林。
尽管如今的名流朋友、政商圈子如此强大,王林一直努力在维系他最初的知青朋友。
那些生活并不宽裕的知青每人被赠送一部手机。在一张题为“萍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43周年合影”的照片中,王林站在四十多人的中央,他的双手斜插着裤子口袋,意气风发,只是环绕在他周围的那些知青姑娘们已是暮年,当年的“小伙伴”们也垂垂老矣,他们显得有点脱离角色。
老周说,1995年起,连续几年王林请还在萍乡当地的知青去海南、杭州玩,吃住全包。他住梅岭别墅,以每月两次以上的频率约知青们去他的家中玩,“他是好心,热情。”
可是聚会上总有些尴尬,王林反复调侃着知青们的陈年绯闻,却禁止别人聊他;他拒绝使用芦溪方言交谈,宁愿用重芦溪口音的普通话;偶尔大家唤他“王林”,他会翻脸“你是什么东西,王林也是你叫的”。他享受别人叫他“王林大师”。
王林很多次借给过知青们钱,“大家没钱都找他借,基本也都不用还。”不过,王林表达善意的方式有时让大家难以接受。
老周记得,在一次聚会后大家夜宿萍乡的宾馆时,王林半夜两点敲开大家的门,“给每个人扔下两千块钱,其中一个条件好点的他就没给。”
“就像施舍。”
“作秀”
罕见给朋友当众磕头
他的弟子最近晒出王林过去捐赠的善款凭据。他给曾下乡的农场、芦溪的特困户、五保户捐食物、棉被、衣服,和以万为单位的现金。
在徐新看来,这不像是作秀,在他的采访经验中,有官员为武警捐赠两袋西瓜把当地所有媒体都叫上拍照;但他倒没接到过王林的采访邀请。
过年时,芦溪县城的人总能看到十几辆面包车浩浩荡荡地拉着救济物品开往福利院、民政局。“王林大师又在捐东西了。”
他从小长大的旧宅现在被一辆电动摩托车店租用,老板娘常常看着王林开着他那辆牌照为“赣J11111”的悍马在这条逼仄而脏乱的老街出现。
“或许是为了名声好听吧。”他周围的人这么解释。王林试图修补自己少年时在乡里间的不堪形象。肖金水在那次求医之后再没有和王林联系,他辗转知道,王林并不愿意别人重提那段狱中往事。
老周觉得王林活在矛盾里。
过年时,王府大门变得热情,登门拜年的人们童叟无欺都能得到一个百元以上的红包,王林坐在宅子里,微微含笑,像古时的员外一样慷慨济民。
只是早报记者走访那些曾经接受过他捐赠的人们,大家提起王林,还是想起,“唔,他蹲过班房吧。”大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的财富从何而来,但觉得这种“分享”似乎再应该不过——“这么有钱拿点出来还不应该?”
一个曾经在王府装修时做过小工的男人走过来,恨恨地对记者说,“他工钱还没给我呢!”也有人议论说,王林门口的大狮子也是赊账的,当时修玉女山庄时欠建筑商几百万元至今也没还。
他警惕他手下的人接触他的朋友,“怕打着王林的旗号招摇撞骗。”穆洋遇到过,王林的管家向他(穆洋)兜售东西。
王林快七十岁了,“大师”老了。
徐新发现,近几届的萍乡主要领导与王林有些疏远。他此次反映邹勇的“双重国籍”问题甚至绕过当地政府直接找到在赣进驻的中央巡视组。
王林称,当地官员多次找他谈话,劝诫他与邹勇息事宁人。
在去年一场大病病愈后王林大宴朋友,给在场的人磕了头。这让大家很吃惊,“一向接受别人磕头的王林竟然会给人磕头。”
芦溪的妇女在谈论王林文眉的八卦。老周说,他在意自己的长相。他会特别关心脸上新增的老年斑,然后整容去掉,“他怕死”。
网上流传的视频中,周围的人表现出迫不及待的神情,卖命鼓掌邀请大师表演时,王林不紧不慢地露了两手,表演落幕,周围响起喝彩、掌声时,王林脸上绽开了花。
他依旧戴金灿灿的大戒指、围老鹰头腰带,他的朋友说,这是他黄金时代的打扮。
可如今的风波让他整晚整晚地失眠,他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说“头都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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