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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采访了父亲刚刚去世的19岁的吴小姐。她的父亲吴忠泽是武汉天安医院体检部主任,在这次疫情中,负责带领一队医护人员管理两个酒店隔离点。他每天都在为第一线的医护人员操心,关心他们饿不饿,累不累,不管深夜还是凌晨,有需要,都开车去接送他们上下班。
但他唯独忘记了关心自己的身体。2月19日,他因为脑出血晕倒在办公室里。同事发现他时,他用仅存的意识,提醒来救他的人要“戴上口罩”。同事将他送去了同济、协和等好几家医院,但医生都忙着诊治新冠患者,没有人手替吴忠泽动手术。因为耽误了黄金抢救时间,他很快就去世了。
过去的一个半月里,在报道新冠肺炎疫情过程中,我被各种各样的普通人感动着。有许多像吴忠泽这样的人,他们善良、无私、不求回报。有买了许多菜蔬准备春节大赚一笔,封城之后便把食材做成便当免费供应医护人员的饭店老板;有走街串巷替暂时无法回武汉的人喂食宠物的宠物店店主;还有加州小学二年级学生给志愿者寄来了100美金,他的妈妈告诉我们这是他仅有的积蓄。
但是让我难过的是,有些给前线送医疗物资、义务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的志愿者因此被感染,甚至过世。他们在家呆了很多天,拖着病体在医院门诊排了几个晚上的队,才好不容易住进了隔离病房。
武汉的医院里挤满了病人,许多人不得不回家闭门不出。
我虽然在美国得克萨斯州,但因为好朋友是武汉的一名医生,所以从1月23日就开始和朋友一起在美国采购各种医疗物资,邮寄回武汉。我身边的许多人也因为报纸上关于武汉的报道而夜不能寐,一大早就开车出门,一家一家超市地逛,把所有口罩和消毒液都买了下来。大家井然有序地组织起来,开展了一场盛大的民间自救行动。
每周,都有医护人员在捐助群里向我们报告抗疫第一线的情况。这个星期,报告情况的武汉第四医院的王医生口气明显轻松了不少,表示“最近疫情平稳下来了,我们都退居二线了”。他说,现在新收治的病人很少,大多数医院都不缺医疗物资了,但又说大家现在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作为一名写作者,我除了组织捐赠物资,也替这些人把他们的故事讲出来,让大家记住他们的付出,和他们的牺牲。
这样的自救发生在邻里之间。在武汉的李小姐是一岁孩子的母亲。过去的一个半月,她都无法离家,家中的存粮只剩下方便面和一些饼干。她只能日复一日地给孩子熬很稀的米粥。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无法摄入足够的蛋白质,饿得整晚都睡不着,嗷嗷大哭,体重掉了很多,精神也非常委靡。她说,“蔬菜和生活用品都是靠网上团购购买,有的时候不一定能抢到,能抢到什么也说不准。”
好在,在小区的微信群里发了求助信息之后,有一位邻居给了她一点香肠,又有一位邻居给了她几盒牛奶。邻居用晾衣服的竹竿把食物吊到窗外,她用拖把勾住,吊到自己家屋子里。邻居戴着口罩,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志愿者团队捐赠给武汉医院的一批物资。
这样的自救也发生在相隔万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之间。我和朋友组织了捐赠口罩和防护服的志愿者团队,参加的人是朋友、同事、同学。这样的团队,光我知道的就有四五十个,有的团体是由几位极限运动爱好者组成;有的团体则是由常去教会的教友临时组织;有的团体是在国外留学的中国学生想要替祖国做贡献;有的团体则全是在网上一个帖子下结识的陌生网友。
民间的力量,虽然是临时拼凑而成,但是做事却并不业余。团体里面,大家各取所长,有人负责出钱,有人负责出力,有人负责采购,有人负责财务。这些民间组织的高速和有效,在很多志愿者看来,恐怕让红十字会等官方组织看了不免自惭形秽。
曾有位年过花甲的叶婆婆,托儿子帮忙注册了微信,找到了我的团队,想要捐出她自己平时自用的呼吸机。她年纪大了,为了治疗睡眠暂停综合征而购买了呼吸机,再加上呼吸机价格不菲,我们都劝她不要捐,但是她执意要献出自己的一份心意。
那段时间,因为物流不通畅,用快递公司派送要等上一到两周。我替她在微博上询问是否有志愿者愿意从上海运呼吸机到武汉,立刻有五名志愿者联系我,他们都表示,只要是能够救到病人,随时都可以出发,可以连夜送达。后来,三位志愿者进行接力,呼吸机当晚就从上海出发,第二天就到了武汉,第三天就运到了病床,用在了重症病人身上。
北京的杜老师(左)是一个专门帮助听障人士的志愿者团队的负责人,她本身也是一名聋人。
还有一个专门帮助听障人士的志愿者团队。团队的负责人,北京的杜老师本身也是名聋人。她可以说话,平时通过识别唇语,勉强可以和人交流。疫情暴发,大家都戴上了口罩,她和人交流的途径一下子断了,听力的缺乏也让很多聋哑人无法及时获取资讯,这让她开始担心在疫区的听障人士该如何在凶险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从大年三十开始,她和团队的其他人,每天都在网上和电视里搜寻疫情信息、防护信息,翻译成手语,制作成抗疫视频,发送给有需要的人。因为聋哑人无法拨打120等电话,杜老师千方百计地联系社区人员,让他们查看聋哑人的状况,替有症状的聋哑人寻求帮助。有些聋哑人错过了购买口罩、消毒水等的时机,杜老师又联系其他志愿者组织,为他们要来了防护用品。
杜老师还说,有聋哑人感染之后,进了医院,却无法和医护人员沟通,特别是“基本不认字,只能靠比划”的年纪大的聋哑人。她便找来志愿者,通过视频电话的方式,聋哑人打手语,电话里的志愿者翻译成语言,复述给医生听。
目前,杜老师还在联系社区和医院,希望他们能安排手语翻译,但是手语翻译在中国是非常稀缺的。她对我说,“你们帮忙多宣传宣传,让社会了解聋人的需求。”
志愿者组织了无人机机队,在一些偏远的农村地区使用当地的方言喊话,传达防疫常识。
我的另外一名朋友杨镇全是深圳一家无人机公司曜宇航空的创始人。大年夜,他召集了同事、合伙人、投资人、客户等,开始在全球采购医疗物资。除了捐助数万只口罩以外,他们还捐赠了800多台呼吸机和4400多套耗材给湖北的195家医院。因为时间紧张,团队连正式的名字都没起,在医院写的捐赠证明上,他们就叫做“微信群呼吸机小组”。
志愿者团队里有人老家在偏远农村,反映说那里因为无法上网,很多居民不能及时接受信息。杨镇全又组织了无人机机队,使用当地的方言,在这些地区喊话,传达防疫常识。老杨称,“志愿者临时群里的小伙伴做了一个统计,按最保守的情况来算,有机会能帮助到的患者、医务工作者、相关工作人员10万人次以上。”
但是他却没有帮到自己身边的人:和他一起做志愿者的同事的父亲以及他好朋友的母亲,相继在这次疫情中感染去世。2月25日凌晨,他在朋友圈写下:“生活总是这样,你尽了自己认为能尽的最大努力,但还是会被现实打败。”
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又在朋友圈发起了募集医疗物资的信息。
那些见证了肩并肩作战的同伴生病乃至去世的志愿者们,想要出一份力的意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强烈了。
采访的过程中,吴小姐给我发来了父亲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几乎每一条都是在询问医护人员有没有宵夜,有没有物资。连采购水果的时候,都在想哪些水果吃起来方便,不用削皮。她尤为遗憾没能和父亲一起庆祝她的生日,一起拍全家福这个约定再也无法兑现了。
“我的爸爸是个英雄!是吧?”吴小姐问道。在和我沟通的时候,她一直很有礼貌又很克制,但我最终不得不提前终止了采访,让她有时间去安抚家人的情绪。
“当然是了!”我在电脑面前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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