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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空气中多了一些紧迫的成分,人们的欲望发出拔节的声响。在大多数人安于现实的轨道上,有人已经等不及要发声。
这一年3月16日,老百姓打开电视机,发现央视推出了一档新节目,一个目光狡黠、笑起来嘴一咧的主持人带着一帮高知讨论着与消费者权益有关的问题。
北京一位厨师迅速写信给央视:“你们怎么了?欺我中华无人吗?这么难看的人怎么能当主持人?最近在‘严打’啊!”
不知看完信的崔永元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在《实话实说》首播后,还有一半观众对他的幽默控场力表示肯定,甚至有人打电话到央视说:“中国电视有希望了!这么多年终于出了个有人味儿的主持!”
《实话实说》节目现场
相比于毁誉各半的小崔,1996年,冯小刚很不如意。电影《过着狼狈不堪的日子》刚一开拍,就被审查叫停,冯小刚直奔韩三平办公室表示会好好修改剧本。韩三平说:“改了也不会上,你认命吧。”
回去后,冯小刚拆掉布景,喝了个烂醉。第二天醒来,脑右侧的一块头发没了。后来听人说,这是着急着大发,遇到了鬼剃头。
近乎绝望时,96年年底,事情又出现转机。还是韩三平的电话,告诉他中国电影最近票房不行,可以拍个商业片试试。冯小刚闻言,赶忙埋头创作《比火还热的心》。
冯把一切都赌在了这部电影上,后来它有一个我们都很熟的名字,《甲方乙方》。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幸运,靠火热的心熬过1996年的寒冬。《实话实说》第二期节目里,摇滚先驱张楚对崔永元说:“我就是要饭,也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来。”这话听来颇为硬气,但硬气挽回不了大局。
这一年摇滚不景气,张楚录制《造飞机的工厂》,只能租用最廉价的录音棚。制片人被他的嗓音吓得说不出话来,搞不懂为什么一个瘦子胸腔里能蕴藏那么大的能量。
就像很多年轻人搞不懂为什么摇滚摇着摇着就黄了。1996年,魔岩打算从大陆撤军,留下一地鸡毛。回头看去,94红磡之行还是两年前的事,转瞬之间,荣光凋零。
呐喊一天天远去了,倒是那场演唱会台下一位短头发、戴眼镜的女观众,在这一年迎来了第一个人生巅峰。
这个女观众,就是王菲。
1996年,一个叫Alex Chan的人将王菲与Cocteau Twins牵线,双方开始在音乐上往来合作。随后,王菲找来窦唯、张亚东,众人玩儿出了一张离香港主流乐坛最远的专辑,取名《浮躁》。专辑淡化词作,实验性极强,一上市就遭到冷遇。可正是这张专辑,为王菲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美誉。
给王菲录音的时候,张亚东发现她太牛了,好多歌一遍过,不用接不用修,不像后来那些包装出来的歌手,一首歌录20遍,一个字一个字拼出最好的效果。
人家能当天后,不是没有道理。
是年10月14日,王菲以第一人身份登上《时代》封面,从此一骑绝尘。
1996年,香港电台十大金曲颁奖礼,王菲一袭白衣,深情演唱《我只在乎你》。那是邓丽君逝世一周年的日子。
一曲唱罢,王菲对着大银幕上的邓丽君深深鞠躬,寓示着时代偶像的顺利交接。
这一幕并未给大陆歌迷留下深刻印象。在这片曾被靡靡之音熏陶过的热土上,人们的选择越来越多,街巷里是五花八门的歌声。
首先不知为何,臧天朔写于80年代的《朋友》突然火了,很多人都为那句“如果你有新的彼岸请你离开我”而感动;其次是连乐谱都不认识的满文军,凭借一首《懂你》拿到了青歌赛通俗唱法第一名。
汪峰晚来一步,带着鲍家街43号名动江湖,一曲《晚安,北京》击穿无数人的心;高晓松跟师兄宋柯成立太合麦田,发行了个人首张作品集《青春无悔》。
太合麦田成立没多久,就迎来了朴树。
退学后的朴树一直无所事事,常带着乐器跑去燕山一哥们儿家录音。1996年,朋友把高晓松的电话给了他。朴树特傲,压根儿看不上高晓松那帮写校园民谣的。他抱着吉他去麦田卖歌时,高晓松问:“你唱这么好,干嘛不自己唱?”朴树直言不讳地说:“我觉得音乐圈的人都是傻逼。”
跟高晓松混熟了,朴树才发现大紧不傻。每次聚会,大紧上到天文下到地理博古通今能一个人坐那儿喷仨小时。朴树完全搞不懂一个人怎么能记住那么多东西。
毕竟人是擅长遗忘的,一如今日很少有人会记起1996年最红的一首歌叫《霸王别姬》。那年,屠洪刚发现市面上太多哀情怨曲,阳刚气匮乏,于是找到音乐人冯晓泉,麻烦他量身定做一曲。为了写出“站在烈风中”的雄浑,冯晓泉见天儿跑去地坛公园吹风。
而这首歌爆红,得感谢一个叫张国立的人。
早在1990年,张国立就跟屠洪刚合作,拍出中国第一个MV。1996年,给《霸王》拍MV时,电脑技术不发达,只能拍实景,为了一个日出镜头,张国立操碎了心。屠洪刚爱睡懒觉,一个镜头愣是拍了好几天。
老天不负有心人,拍完MV,张国立转身拿下“中国音乐电视大赛”年度金奖。不过那一年,大奖并不能满足他。
因为他参演了一部电视剧,叫《宰相刘罗锅》。这部剧红到大街小巷的孩子都会唱:“天地之间有杆秤,那大秤砣,是…”
此前,张国立演了不少角色,始终戏比人红。直到《宰相》播出,终于家喻户晓。也正是受到这部戏说剧的启发,张在借古讽今的路上敢打敢冲,生出了后来的《康熙微服私访记》和《铁齿铜牙纪晓岚》。
同样被改变人生的,还有个叫王刚的春晚主持人。《宰相》剧组找到王时,他心里直犯嘀咕:“和珅是个大贪官啊,我去演,不合适吧?”剧组等了他一个多月,王刚只好答应,从此和珅附体。
而那一年,张铁林还在凤凰卫视主持《电影世界》,跟“皇阿玛”三个字八竿子也打不着,更别说组成什么“铁三角”。
人生就是这么奇奥,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遇见谁。有些人让你欢喜,有些人让你伤悲,还有一些人,让你从欢喜变得伤悲。
就像1996年因参演电视剧《北京夏天》而崭露头角的歌手陈涛,他完全不知道12岁的小姑娘白雪来到了北京舞蹈学院附中上学。
10年后,陈羽凡与白百何在《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相遇,两人怀抱着吉他演唱《往事只能回味》。那是故事的开始。
也是故事的结局。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躲得过命运,还能躲得过石景山群众雪亮的眼睛?
1996年,除了屠洪刚的《霸王别姬》,田震的《执着》也红遍大江南北。只是当时没人注意歌是许巍写的。那年许巍出了一首非常牛叉的歌,名字叫做《两天》。
两年后,歌词被录入《中国当代诗歌文选》,听来却很心酸。因为早在1996年,诗歌就成了边缘艺术。
那一年,诗人张枣回国。临行前,北岛提醒他:“国内的声色犬马会毁掉你,回去你就会放弃诗歌。”但张枣还是回到北京。
果然,十多年后,遇到诗人李笠时,张枣无可奈何地说:“除了灯红酒绿,还是灯红酒绿,天天洗脚有什么意思啊!”
那时,再无人提起他的那首《镜中》。
提起那一句:
望着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1996年,能让文学界长点脸的,是韩少功写了小说《马桥词典》。他虚构了115个与“马桥人”有关的词,将虚构的历史融入其中,一经刊载,便引起轰动。
结果没多久,北大的张颐武在《为您服务报》上写下评论,直指《马桥词典》从形式到内容都模仿自《哈扎尔词典》。有媒体指责韩少功抄袭,一石激起千层浪,韩少功气得将张颐武告上法庭,索赔25万元。
据不完全统计,那两年里,有关“马桥诉讼”的文章和报道多达数百篇。但总的来说,纯文学的声音是萧瑟的,娱乐生活蒸蒸日上,电视节目花样百出,已经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老老实实读一本书。
1996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加在一起都没卖破2万册。那时《北京青年报》的记者陈年还没创立凡客,他去采访余华,被余华拽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打开唱片机,让他听巴赫。
陈年不知道,就是那一年,余华正准备写一部新长篇,只是写得不够满意,才放下它去写随笔。这一放,就是10年。
10年后,《兄弟》上市,狂卖数百万册。
1996年,史铁生发表《务虚笔记》,王安忆出版《长恨歌》。一个没啥名气的作家跑去看望“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高耀洁。从老人口中,作家听说当年农民在田里锄地时,血头采血500CC,只给五六十块钱。
卖完血的农民头晕得不能走路,血头就提住他的腿抖一抖,让血回流到头上。等到头不晕了,农民就又回到田里干活去了。
老人的话令其深受震动,回去的路上,他就觉得必须写一部作品。可直到8年后,这个叫阎连科的人,才写出了《丁庄梦》。
这或许是创作者的宿命,他们的表达与收获,需要等待时间的沉淀与发酵。有的人只要一两天,有的人却要七八年。
1996年,时间的沉淀给了王小波最大的回馈。他的幽默、机智和浪漫,终于被更多的人看到,影响到了更多的灵魂。
这一年,朱伟接手《三联生活周刊》,邀请他写专栏。当时王问朱:“你就不怕我给你惹麻烦?”时年2月,王小波在《三联》上发表第一篇文章《关于媚雅》,对人们崇拜高雅的凹造型发起讽刺。随后一口气写出了生前最重要的一系列思想杂文,其中包括那篇“遗毒不浅”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1996年年底,王小波为《三联》写下长文《茫茫黑夜漫游》。文中,他引用了塞利纳同名小说中的诗句:“我们生活在漫漫寒夜,人生好似长途旅行,仰望天空寻找方向,天际却无引路的明星。”
那仿佛是一个预言。
次年四月,浪漫骑士溘然长逝。
此后,《三联生活周刊》一直在寻找他的替代者,始终没能找到。
多年以后,朱伟在回忆王的文中遗憾地说:“现在大家都在商业化,能严肃、自由地讨论人文问题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1996年,王小波不但证明自己杂文写得妙趣横生,还证明自己能做电影编剧。
写《东宫西宫》的剧本前,他陪李银河做同性恋社会调查,刚在厕所里说完暗号,一个人探出头,看他一眼就走了。
王小波问李银河这是什么意思,李说:“什么意思,人家没看上你呗。”
那一年,内地电影不太让人提得起劲,但有几件事,为中国电影的发展撒下了种子。数年后,这些种子都长成了参天大树。
刚与巩俐分手的张艺谋遇到了一个叫张伟平的男人。一次吃饭,张伟平问老谋子忙啥呢,老谋子说:“新片没有巩俐,不好拉投资啊。”张伟平说:“那还不简单,我给你投钱!”就这么着,张伟平成立新画面,投资电影《有话好好说》。他以为老谋子拍肯定赚,结果赔了1800万。
不过张伟平并为因此抱怨,反而加强了与老谋子的合作。终于在新世纪之初,两人交出了票房高达2.5亿元的《英雄》,由此拉开中国商业大片的序幕。
同样是这一年,陈凯歌的《风月》在香港上映。这部与张国荣第二次合作的电影显然跟《霸王别姬》不在同一档次。剧组成立之初,陈凯歌从北京一家歌厅里带走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姑娘,本想让她演主角。思量再三,还是请了巩俐。最终这个叫周迅的姑娘只在影片中惊鸿一瞥,流下悲伤的眼泪。
后来周迅回忆,要是没有陈凯歌,自己不会对电影有更深的理解。虽然没让她演主角,却留下她在剧组打杂。陈导戏时,她就搬个小板凳在旁边看。《风月》杀青后,周迅决心离开歌厅,做一名真正的演员。
1996年,最神奇的种子,来自北电和中戏。
这两所被无数俊男靓女憧憬的艺术院校,迎来了人才选拔上的井喷之年。
那一年,19岁的黄晓明从青岛考入北电,生平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漂亮姑娘。其中最让他心动的,就是赵薇。可惜黄晓明又胖又土,已经在电影《东宫西宫》里跑龙套的赵薇怎么都看不上他。被赵薇拒绝后,黄晓明感悟到一个道理:“一个男人必须要成功,这样才能让爱的女人得到更多爱。”
那一年,陈坤在东方歌舞团唱歌,本来是去陪考的,结果复试那天,麦克风出了问题,老师问谁敢清唱,全场只有陈坤站了出来。一曲唱罢,四座皆惊,就这么拿了男生专业第一。进入北电后,内向的陈坤总怀疑自己不适合演戏。看到别人接广告,又很不屑。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自卑。
和北电比起来,中戏竞争要激烈得多。
北电96明星班
那一年,刚从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毕业的章子怡给导演孙文学朗诵了一首诗,获得机会出演电影《星星点灯》。爱上表演的章子怡考入中戏后,发现自己颜值连前三都排不上。学校里公认的三大美女是曾黎、张彤和后来在《人民的名义》里演女反派的胡静。不但颜值不拔尖,每次交作业也很让她痛不欲生。读了不到一年,章子怡觉得自己不会演戏,差点跑去退学。
比她更抑郁的是袁泉,由于学习压力过大,迅速胖到了120斤。为了减肥,袁泉天天吃药,一到下午就打瞌睡。每到情绪崩溃时,她就穿上减肥裤,跑去安定门的桥上大叫。秦海璐当时也很惆怅,看谁都觉得比自己漂亮。后来她对记者说:
“我觉得全国的人精都在中戏了。”
那一年,刘烨三试和赵薇搭档演小品,稀里煳涂考上了。赵薇转身去考北电,得了全国第一,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中戏。幸好他遇到了章子怡,每到要交表演课作业前,俩人就丧在一起互相打气。
那时候,中戏对学生极其严格,梅婷因接戏跟学校闹掰,最后只好退学。那时候,资本尚未介入影视,众人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他们进入这所学校,更大程度上是出于对表演的热爱,而不是对名利的渴望。
秦海璐还是太嫩啊,她不知道,现在好多演戏的孩子,比他们精多了。
96中戏
1996年,内地没什么特别出挑的电影,香港却有一部《甜蜜蜜》。
一开始,陈可辛想拍个香港版的《午夜牛郎》。剧本写到一半,邓丽君去世。编剧岸西说:“你要拍内地人来香港,有谁能比邓丽君跨地域、跨文化和政治背景?”于是坚持要把邓写进去,连电影名都改了。
剧本出来,陈可辛先去找王菲,王菲看都没看就拒绝了。这时有人提了句张曼玉。当时张曼玉两年没拍戏,让她演大陆妹,不知普通话有无把握。岸西说:“这还不简单,演广东来的不就行了?”
事实证明,陈可辛做了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拍认领豹哥尸体那场戏时,曼神第一条先是一笑,继而绝望饮泣,把陈可辛演懵了:“你怎么能笑呢?”
紧接着拍了七八条,曼神说:“导演,我不能再哭了,我已经把我好友、亲人和养的狗都想了一遍。”最后剪辑,陈可辛发现最动人的还是第一条。这才有了张曼玉电影生涯中最经典的一场哭戏。
凭借《甜蜜蜜》,张曼玉摘下金马、金像双料影后,黎明却只获得两个提名。一次采访中,有人问前辈张国荣对此怎么看。哥哥说:“我觉得他已经进步了,如果没有张曼玉的照顾,他是不会进步这么快的。”
1996年,张国荣心情不太好,为了拍《春光乍泄》,又被王家卫坑了一次。因为对阿根廷好奇,王家卫想去那里拍个同性爱情故事。去找哥哥时,哥哥说:“不能再像《东邪西毒》一样拖着拍,年底我要开演唱会。”一到阿根廷,张国荣就开始腹泻,去医院一查,才知道中了阿米巴菌毒。
但王家卫始终不急,拿着一个大纲、一张CD和几张图片,边拍边写故事。张国荣原本跟他签了6个星期的档期,结果拍了足足4个月,气得上节目时说:“王家卫这个人不做外交官,简直是浪费人才。”
戏拍到一半,张国荣回港。剩下两个倒霉蛋,一个叫张震,一个叫关淑怡。两人每天在酒店无所事事,就等隔壁房间的王家卫出剧本。好不容易拍完了,墨镜王又把关淑怡剪得一刀不剩,只给了张震一段残影。
你说这找谁说理去?
但1996年的那个夏天是迷人的,王家卫最终拿下戛纳最佳导演,梁朝伟也捧获金像影帝,哥哥则留下了一句无比经典的台词:
“黎耀辉,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多年后,王的御用摄影师杜可风回忆说:“关于时间的故事,总是充满着哀伤,当我们重新看这部电影,你会发现,‘重新来过’只是一厢情愿,时间改变了香港,也永远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确实,1996年,香港许多人的命运都得到了改变。那一年,张国荣“跨越97演唱会”复出,对唐先生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穿着高跟鞋跳舞被媒体大做文章。
筹备《雪狼湖》期间,张学友去世界音乐大奖颁奖礼唱歌,那天台下坐着席琳·迪翁和迈克尔·杰克逊。刘德华拍戏还债,成龙又拿下最高票房,周星驰开始了导演之路。
诸神混战,新鲜的血液也涌现出来。
1996年,张卫健因饰演孙悟空而爆红,陈奕迅出了首张个人专辑,一个叫谢霆锋的混小子从日本留学回来,跟英皇签下一张卖身契,还有一个刚出道一年名叫舒淇的姑娘,凭电影《色情男女》证明了自己。
不过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郑伊健。
因为那一年,他演了一部非常残暴的电影。
1996年,导演刘伟强找郑伊健时,郑还很犹豫:“我走的是偶像路线,突然跑去打打杀杀,不太好吧?”谁都没想到,虽然电影筹拍时就被质疑,档期一直被排到最鸡肋的时段,结果在华懋戏院半夜12点首映时,当地流氓围满戏院,不停地叫喊“陈浩南!”。最终,电影斩获2100万的票房。
这部电影,就是《古惑仔之人在江湖》。
这个系列爆红后,连黄秋生、莫文蔚都入坑。1996年香港十大票房,《古惑仔》占了三部。当它们随着盗版碟漂入大陆后,无数录像厅、发廊、游戏厅、台球室里都贴着浩南、山鸡的赤膊海报。
很不幸的是,由于盗版猖獗和分级制度的缺失,不少中小学生因观阅此片误入歧途。郑伊健得知后倍感头大,以至于在《九龙冰室》里,一脸歉疚地说:
“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害那么多人。”
可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1996年,“古惑仔”进入内地,大陆正在第二次“严打”。据统计,全国刑事案件比上年下降5.4%,法院共判处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322382人。
这些人里面,有持枪抢银行的鹿宪洲,有杀害女作家戴厚英的陶锋,还有婚外恋不成朝外遇妻女泼硫酸的杨玉霞。只能说,无论哪一年,人性的黑洞都是幽暗到深不可测的。
就像1996年夏天,一个姓汪的女人与王自新发生纠纷,被王的儿子用木棍击打身亡,谁也想不到,汪氏的儿子张扣扣,会在2018年年初制造一起轰动全国的杀人案。
这都是见了报的事,虽比不上1996年劳动合同建立、亚特兰大奥运会征战夺金、《中国可以说不》引起轰动这些事具有历史意义,但至少也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唯独有些“小事”,被老百姓忽视了。
1996年,《萌芽》杂志发行量差点跌破一万。为提升销量,《萌芽》改版做偏向年轻人的内容。社长赵长天发现,一些名家的作品还不如学生写青春生活的作品受欢迎。这便为日后的“新概念大赛”埋下伏笔。
同样是这一年,某出版社编辑得知郁秀在16岁时写出一本20多万字的小说,争取到书稿后,将《花季雨季》出版。远在美国留学的郁秀想不到,小说一出版,就创造了神话,连续数月都是畅销书第一名。
“校园文学鼻祖”由此诞生。
而那一年,为照顾韩寒读书,他的父母把家搬到了朱泾。韩寒对数学大有抵触,加上老师太严格,两人越来越不对付。不知韩寒读到《花季雨季》时是何心情,反正后来写出《三重门》,他对记者说:“郁秀写的那一套东西,已经过时了。”
还记得小说《三重门》里,韩寒学钱钟书掉书袋,一直没忘记给广大青少年开书单。里面有位女教师,不但给他们唱《青春无悔》,还让他们读惠特曼,尤其推荐了一本名叫《数字化生存》的畅销书。
这本书大胆预测了数字科技对人类未来生活的影响,预言我们的生活、工作、教育、娱乐终将被网络颠覆。1996年12月,《数》一面市就引起了各个行业震动。可实际上,早在12月前,无数微小的震动就已经发生。
只有在浩荡的时间流逝后,今天的我们才能意识到当初那些事意味着什么。
1996年5月,中国第一家网吧“威盖特”在上海开业,一个小时40元,没几个老百姓会傻傻乎跑去上网。也没多少人知道,早在一个月前,才创立一年的Yahoo!在纳斯达克上市,一举创下了8.5亿美元的市值。
那一年,离《数字化生存》最近的中国人叫张朝阳。这本书的作者不但是他老师,还是他的投资人。张朝阳从老师手上拿到风投,回国创立爱特信。因为做信息搜索分类网站,于是取名“搜乎”,后来觉得不够形象,看人家叫“雅虎”,就改叫了“搜狐”。
那一年,马大佬也嗅到了网络商机。为了给中国黄页造势,跑遍了北京各个部门,一次合作也没谈成。这期间,他认识了在《东方时空》上班的老乡樊馨蔓。听了马云的故事,樊很感动,决定拍一部专题片。在这部名为《书生马云》的专题片的结尾,马云望着车窗外的灯火说:
“再过几年,北京就不会这么对我,等到那时候,他们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
那一年,三个以色列人决定开发一款网络交流软件。以“I SEEK YOU(我找你)”的意思,取名为ICQ。人们可以通过它聊天、传文件。短短6个月,它就成为世界上用户量最大的交流软件。三个以色列人想不到,这年靠炒股赚了几十万的马化腾,很快就会把它中国化,取名为OICQ。
更加想不到的是,多年后,ICQ几乎被人遗忘,腾讯却成了中国互联网巨头。
那一年,李彦宏还在华尔街上班,明明是硕士学位,拿的却是博士薪水。虽然懂技术,但未起创业之心。相比之下,在广州一家ISP做技术助理的丁磊却十分胆大,眼看着公司不行了,第二年就建立了网易。
这些事,普通老百姓都不太关心。
就像他们不太关心,1996年12月20日,一个叫乔布斯的人重返苹果。
就像他们不太关心,1996年更早的2月10日,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和超级电脑“深蓝”就已展开了人机大战。
1996年,时代巨变,都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后都成了大事。
1996年,空气中多了一些紧迫的成分,人们的欲望发出拔节的声响。
许多事概括起来,就像那本杂志的名字,《萌芽》。天王天后们登顶巅峰或开疆拓土的时刻,一些新人迎来了命运转折。
他们可能是崔永元是张国立是郑伊健,一夜间就红遍大江南北,也可能是阎连科是周迅是韩寒,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还可能是张朝阳是马云是丁磊,相时而动伺机而行,为十年乃至二十年后的人生铺路。
拨开时间的迷雾往回看,96年崭露头角或即将崭露头角的人如此之多。迫不及待改变自身命运的人,一点儿也没闲着。他们做好了该做的事,缺的只是一个舞台。
俗话说得好,一个人的成功,依赖于历史进程,但前提是你得努力。
1996年对我而言也很重要,那年我7岁,上小学二年级,偶然间看到《唐伯虎点秋香》,从此喜欢上周星驰。那一年,周星驰自导自演《食神》,在剧中发明了一碗“黯然销魂饭”,其实不过普通的叉烧饭。
黯然销魂之所以高明,是因为它靠最简单的食材,做成人间美味。
多年后,想起这个梗,我把自己的这个公号,命名为“叉烧往事”。对我而言,这是2018年这一年里最大的收获。
所以归根结底,真正想做事,无论大小,我们并不用在乎它是哪一年。它可以是1996,也可以是2018,当然也可以是2019。每一年,都可能是命运转折的1996年。
一切取决于你自己。
要知道,1996年才火的崔永元,其实早在1993年,就有机会主持《东方之子》。由于对颜值不自信,崔把自认为更丑的白岩松推了上去。万万没想到,节目一播,白岩松火了。此后,每每遇见白岩松,崔永元都旁敲侧击,恨不能以伯乐自居。
但是白岩松对他说: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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