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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顾一切奔向的圣地,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www.creaders.net | 2021-02-08 11:32:36  山河路人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01

最近,前南都记者马金瑜的一篇自述《另一个“拉姆”》刷遍了网络。

2012年,这位有著14年记者从业经历,曾获亚洲新闻奖的资深媒体人,因为一场採访,在青海藏区结识了一位当地蜂农扎西(又名谢德成)。

相识47天,他们闪婚。马金瑜为了爱情远嫁到青海贵德县—— 一个西部海拔2200米的闭塞县城。

之后,她跟一见锺情的爱人生儿育女,还利用电商为当地生态食材找到销路,为那裡的藏区女工谋生计。

这段远离尘嚣的田园爱情故事一度上过央视、青海日报,和数不清的自媒体。

但从马金瑜如今的控诉来看,她的草原爱情故事破灭了。

婚后没两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思想鸿沟日渐显现。她遭受了严重的家暴,以及丈夫出轨。

马金瑜被扎西扇得鼻青脸肿,打到小便失禁;怀三胎时被一脚踹上肚子,血流不止;双眼几乎被打瞎,眉骨骨折……

按马金瑜的控诉,扎西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甚至犯罪,目前青海警方已经介入调查。

2月7日上午,扎西对此事做出回应,称文中提到的家暴与出轨都是没有的事,马金瑜在借他炒作。她在家裡是非常强势的,凌驾于他的。

每个新闻事件都会翻转三次。尤其像这样的严重指控,两人不各执一词才不正常。

到底有没有家暴呢,我们可以参考一份旁证。

作家洪峰,去年在微博上发过一篇文章,写马金瑜遭到家暴。2月8号三点,他又一次发出微博,再次确认了这件事。

他证明,马金瑜几年前确实打电话向他妻子求助过,说自己被丈夫打了。

随后,来到他们云南家中的马金瑜满脸伤痕,一隻眼睛肿得厉害,一隻手缠著纱布。她的确被打了,看上去还很重。

请注意:

马金瑜当时并没有炒作,只是向朋友哭诉和求救。

另外:

如果真的像扎西所说,马金瑜在家裡非常强势,凌驾于他,那她何必放弃这门生意,带著三个孩子远走他乡,自己养孩子呢?

关于出轨,还有一个值得推敲的点。

马金瑜在自述裡讲道:在2017年元旦,她撞破扎西跟一个藏族女大学生开房偷情。那个大学生之前还在她的网店工作。

她问女孩,如果怀孕了打算怎么办。

她说,我生下来。

扎西在接受採访时,给了这件事一个解释:

我想知道,这啤酒是什么牌子,能让一男一女对著喝到天亮,而且还什么都不发生。

这哪是啤酒,这简直是神奇圣水啊。

但是,受害者不等于没有过错。马金瑜必须反省。

2017年3月,她还在一次演讲中鼓励大学生们要勇敢追爱。

你们要相信爱情,不要怕冒险,哪怕下一秒是悬崖,不要怕,跳!

今天我们回过头来看,她那时候已经被打了几年了,打得大小便失禁了不说,扎西也早跟藏族女大学生喝了一夜啤酒喝到天亮了。

她还在继续编织她的爱情童话。

当个人生计跟这个童话故事合二为一的时候,就不得不用撒谎来圆梦,而且是一个谎接著一个。

这样,错就变成了恶。

02

马金瑜义无反顾的放弃城市生活,以及为她带来无数荣誉的记者工作,嫁给扎西并安家在一个西北,显然无法摆脱一个文艺女青年对西部特殊的情结。

2016年,马金瑜在接受《青海日报》採访时,讲过高原带给她震慑心灵的体验。

当年玉树地震,她前去採访,随即被那裡仍然留存的传统文化和古老习俗深深震撼。

牧人们给要生产的母羊念经,在雪山下牵著得病的母羊祈福,藏族老阿妈因为送别一隻羊而流下眼泪。还有人不断说著对不起蜜蜂的话,因为人抢了蜜蜂的口粮……

人们对自然和生命的敬畏与虔诚,在马金瑜心裡埋下了种。

直到两年后她在青海遇到扎西生了根。

不过,闭塞的藏区和现实的割裂感难以弥合。

2015年,马金瑜任职《南方人物週刊》时的一位的编辑,在她离职后写了一篇文章,记录了马金瑜口述的,她刚结婚时的真实感受。

刚嫁给扎西的时候,马金瑜就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全县城的人都知道她,说她是大城市来的“富婆”,说她疯了。

那会马金瑜还没离职,有当地人羡慕的高薪。当地人种一年地也就两三千块钱,她一个月能挣七八千乃至上万。

在她之前,很多嫁过来的姑娘都因为当地生活条件太差,跑了。

她不知道,生活条件太差,也许只是一种大家都能接受的託词。

离职后,马金瑜专心帮丈夫酿蜂蜜、收花椒、拉黄菇。还在网上卖一些当地特产,让当地人也一起赚钱。

但电商中最重要的物流环节,在闭塞的小城遇到了很大阻力。

每当有人在网上下单,马金瑜急著打包发货,当地人都觉得很可笑:

那么著急干嘛?他们没东西吃了吗?

她在网上买了一条裤子,包裹邮到了,快递员迟迟不给她配送。她打电话过去,那人非常诧异地问她:

你没裤子穿了吗?

问得她哑口无言。

第二次电话打过去,那人说:下午三点了,我要下班了。再一问,他住的地方,离她家还不到两百米。

她在帮当地人卖农产品,也很少有人承她的意。

别人家裡一有事急用钱就来找她,反正觉得她是富婆,肯定能拿出钱先垫著。她解释说我的积蓄也见底了,人家根本不信。

更要命的是,在一个男权鼎盛的社会,女性难逃厄运地成为附属品。

做电商稍有起色后,一直有村民看不惯,跟扎西说:

我们这裡,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

你媳妇把钱管著,你算啥男人?把一个女人家管不下,治不服? 这个啥电商生意,你一个男人做不了吗?非让一个女人骑到头上?

感觉被压了一头的扎西开始跟马金瑜频繁要网店密码,下手打得越来越狠。

一切一切,都跟当初想像的纯洁、质朴、神圣不容侵犯相去甚远。

马金瑜还记得初见扎西时的场景。

採访过程中,有个蜂箱裡的蜂王快死了,青海夜裡特别冷,扎西把蜂王捧在手心裡,一直给它哈气,虽然那隻蜜蜂最后还是死了。

他的心裡特别乾淨,像山上的泉水一样。

现在看来,这个感人至深的细节格外讽刺。

连一隻蜜蜂都这么疼惜的男人,把她打到大小便失禁。

在他眼裡,她的命连一隻蜜蜂的价值都比不上。

现在有些人说,马金瑜这样的女文青是中了三毛的毒,可是三毛从来没有美化过那些贫瘠愚昧的地方,更没有说过他们有一颗泉水般乾淨的心。

诚然,在三毛的笔下,她带著天真和好奇探索,一望无垠的撒哈拉充满生命力。

但心灵的震撼随即被沙漠深处的残忍野蛮冲刷乾淨,她感到鬱闷作呕,为落后愚昧心痛。

在她2011年出版的《撒哈拉的故事》中就暴露出这样一幕。

西撒哈拉沙漠上的小姑娘姑卡十岁就要被迫嫁人。按沙哈拉威(沙漠上的居民)风俗,聘礼是父母嫁女儿时很大的一笔收入。

他们把小姑娘等价换算成羊群、骆驼、布匹、奴隶、麵粉等物,而姑卡换来了20万西币(约合3万多人民币)。

听说了这件事,三毛脱口而出:

这简直就是贩卖人口嘛!

更衝击的部分是沙漠裡古老又原始的婚礼风俗。

宴请的全体男人在室内吸烟,乌烟瘴气。一个当地老妇像原始人一样,摇晃著身体,口中尖声呼啸,打鼓助兴。

十岁的姑卡被迎亲队拽著手臂大力地拖上吉普车,在拚命挣扎哭喊间把丈夫的脸抓出了血印,随即被反手扭住了手指。

直到进了洞房,屋裡还不断传出悽厉的惨叫。

在暴力地夺取了小姑娘的初夜后,新郎一脸得意地拎著染血的白布出屋,跟亲朋暧昧地调笑炫耀。

三毛在一旁看得愤怒揪心,甚至要落泪。她写道:

洞房外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在内,都混帐得可以。

03

像三毛一样,未亲身经历过野蛮之前,很多知识分子、文青普遍对穷人存在一种道德亏欠,认为穷即是淳朴善良,道德高尚。

典型代表是托尔斯泰。

十九世纪的俄国大概用两个字概括足以:

穷跟牛。

穷到农民们吃不上饭,看不起病,穿树皮鞋。牛到这样的土地却滋养出了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等一批文坛巨匠。

阶级地位天差地别的人群往往存在很多戏剧性的衝突,但像托尔斯泰这位文学巨匠,对于弱势群体的态度,则是:

穷人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在托尔斯泰的文学作品中,淳朴善良、勤劳能干、充满人性光辉的农民形象比比皆是。

比如《乡村三日记》裡的农民一家:

妻子、儿媳妇、姑娘、大小孩子,全都挤在一个七八俄尺见方的房间裡。但还接待饥寒交迫、衣衫褴褛、肮髒发臭的人,不仅让他过夜,还给他麵包吃。

比如《战争与和平》裡的农民普拉东,被塑造成了博爱的圣父:

对眼前所有的人,他都爱,都处得情投意合。

他单方面宣布,穷困的农民朋友就是爱的化身,人性的光辉照耀大地。

但事实是,托尔斯泰伯爵自小接受典型的贵族教育。他提倡平民主义,但跟农村根本没有更深层的交流,自己也永远不会变成田间地头真正的农民。

他与土地最近距离的接触,是自家的田产管理,还不用亲自动手那种。

并且,婚后他很快就不再痴迷什么田产,回他的书房继续搞文学创作了。

那时,对穷人大唱讚歌甚至形成了一股文学思潮。

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农民才是黑暗社会的引路者:

根本不是我们去教育他们,而是我们要向他们鞠躬请教。

契诃夫一开始也是这套理论的拥簇者,后来经过社会的毒打幡然醒悟。

19世纪末,俄国大霍乱爆发。契诃夫暂停了写作,在农村置了地,做起医生老本行,天天跟底层人民打交道。

这才发现满嘴大爱无疆、淳朴良善能救人吗?还不是得靠医学靠科技救人命。

最重要是,他算是看透了,有的穷人是真不像样。

他之后的作品就变了味儿。在1897年的《农民》裡,人们找不见普拉东、塔拉斯的影子,取而待之是的是野蛮粗暴的底层形象。

农村老太太咒骂孙女萨莎是该死的祸根,拾起一根枯树枝,伸出乾瘦、粗硬、像弯钩似的手指抓住萨莎的脖子,开始抽打她。

这可把托尔斯泰气得够呛,大骂他:

这样写是对人民的犯罪!

被托尔斯泰骂过的还有高尔基。因为他在小说《游街》裡也大肆谴责底层人民的暴力行径。

故事情节其实是他亲眼所见,发生在1891年,乌克兰的一个乡村裡。

一个瘦小的女人因为出轨,被套在马车前,和马并排拉车。男人坐在车后恶狠狠用鞭子抽打女人和马,女人惨叫哀嚎,全身青肿。围观的人都在助威喝彩。

高尔基在多年后写下过一段话:

那些19世纪俄国文学作品裡描述的美好形象,那些善良的、谨慎的、对于真理和正义孜孜以求的农民都哪裡去了?

我年轻的时候,曾在俄国农村苦苦寻找这样的农民,但从来没有遇见过。

高尔基跟契诃夫是真正的底层出身,他们见识过在教育缺失下,底层人民的蒙昧。

那绝不是一些知识分子脑海里至善至纯的模样。

我曾经还听说过一些传闻。

在文青们背包朝圣的大热地之一尼泊尔,一些当地男人看似无所事事地聚在广场上,但会专瞄著一些单身女游客,以地陪的名义跟著她们,有时候还请她们吃吃饭。

而后,凭藉自己的异域面孔、淳朴人设跟撩妹技能,对女文青们展开恋爱攻势。

最终目的则是想通过婚姻绑定她们,藉此摆脱贫困的尼泊尔,或者像招商引资一样,把她们哄骗到当地资助自己开店。

所以,不要以为穷人天然都是百分百高尚的。

你不顾一切奔向的圣地,也许就是万丈深渊。

之前,西部一个少年爆红,不少女网友哭著喊著说:

这眼睛一看就是没有被真题污染过的。

现在我们知道了,那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

有些地方,需要国家长年累月地扶贫,才能有那么一点缓慢的进步。

看看得了,真要义无反顾地追过去,嫁过去,那你就等著一个没被抽水马桶污染过的屁股吧。

(作者:白居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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