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只教“性”的专业毕业，是一种什么体验？

或许，你听说过性学专业吗？

顾名思义，性学即研究人类一切有关“性”的学科。

在封建思维中，“性”，意味着性行为、意味着擦边、意味着肮脏，是一件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更不是一个可以大庭广众来讨论的东西。

然而，23 岁那年，原本是一名护士的菲比进入了亚洲唯一一所性学研究所，并获得研究生学位。

作为大家眼里的“老司机”，她帮助无数人解决了性方面的困惑，并找到了值得奋斗一生的事业。

一门只教性的专业

“在校期间禁止参与色情行业相关的非法活动。”

这是一则张贴在台湾树德科技大学性学研究所里的公告，开门见山，异常醒目。

第一次看到这则公告时，菲比很是惊讶，但这种惊讶与之后看到教室的那一刻震惊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尽管都自诩“老司机”，但乍一看到教室里的陈列时，学生们还是会老脸一红：

这里摆着男女生殖器的石雕，阳具造型的台灯，艺术家捐赠的人兽杂交画作，墙上则挂满了春宫图……

其中一张红色的八爪椅格外醒目，它的形状类似妇科查体用的床。

实际上，它是一张从汽车旅馆淘汰下来的性交椅，女生可以躺在上面做出不同性姿势。

别误会，这些教具不是为了教学生性爱技巧，而是在沉浸式氛围里解除对性的尴尬感。

学生中有男有女，但在这种到处都充满性的氛围里，他们反而从不开下流的玩笑。

很多时候，越是讳莫如深，越是让一件简单事情复杂化。

众多科目中，菲比最喜欢的一门叫做“性态度重建”，通俗一点来解释，就是认识性的多元性。

这节课的内容大胆，连考试的形式都惊世骇俗：聚众看 A 片。

你没听错，考试之前，教授让每名学生都去至少找到两部 A 片，越猎奇越好，最后剪辑成 10 分钟的视频。

考试那天，二十几个学生围坐在一起观看他们的“调研成果”。

观看过程中，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害羞地不敢抬头，也有人兴奋地指着屏幕：“你看右下角那个！”

当然，这项作业肯定不止“看片”这么简单.

正如解剖学是医学生的必修课一样，看 A 片也是性学者的必过关卡。如果连专业的性学者都对性抱有偏见，那又如何开展咨询和治疗呢？

所以，对他们来说，影片中千奇百怪的场景只是研究对象罢了。

教授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上有多种多样的性，性学者要做的是接纳和尊重，这样未来在帮助咨询者时，才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们。

尊重、包容与爱，是性学研究永恒的主题。

菲比本名邱筠芷，在研读人类性学之前，她在一家私立医院的新生儿病房工作，每年至少要照护 3000 位 4 个月以下的病婴。

这些孩子中，有相当一部分属于弃婴，一出生就成为社会新闻中的主角。

菲比记忆最深刻的，是一对 17 岁的父母。

当时，男生骑着摩托车带女生去郊游，结果路上发生了车祸，导致婴儿早产。

孩子出生后，头上有一处明显的凹陷，留下了不可逆的后遗症。

看到这种情况，女方当即表示不会要这个孩子，也从未露面。男方也只是在义工请他时才来看一眼，两个月来一次。

后来，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医院待了 6 个月，最终被送往安养机构。

类似的悲剧太多，帮助的婴儿越多，越是感觉医学的救助只是杯水车薪。

菲比逐渐意识到：单纯的救助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酿造一起起悲剧的，更大程度上是他们对性的未知。

如果大家都能正确地认识性，是不是会减少悲剧的发生？

这也成为菲比决定从事性学研究的初衷。

02

性教育到底在教什么

对成年人来说，性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对孩子来说，性是启蒙的必须组成。

但反观我们的童年，正如房思琪疑惑的那样：“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当时房思琪的妈妈这样回答她：“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的。”

因此，在我们好奇自己的出生时，父母会回答“你是充话费送的。”

了解性教育之后，或许可以这样解答

在电视里播放亲热画面时，他们总会“一不小心”按到遥控器换台。

稍微长大些，在听到十七八的女孩怀孕的新闻时，父母也会讳莫如深地告诫我们“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学她。”

大人们拼命给儿童构架一个无性世界，可我们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有些东西，压抑不意味着消失，越是掩饰，越容易成为隐患。

一位和菲比一样从事性教育的女生回忆自己的青春期：

“父母对性教育的回避没有让我的人生更顺利，反而切断了我们之间的交流，并把我推向了更危险的对性的探索场域。

本来跟爸妈聊聊就知道的事，我不得不去询问和我同样无知的同学，不得不亲自下场体验，不得不从良莠不齐的网页中获取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幸运的人或是阴差阳错获得正确的知识，或是直到成年还一无所知。

而不幸的人，在遇到性骚扰时不敢和任何人诉说，只会害怕和羞耻。

最近几年，因性教育缺失导致的悲剧越来越多，加强性教育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可是仍然有不少家长坚持“小孩子听不得这些。”

曾有数据显示，仅在 2017 年-2019 年短短 3 年间，就有超过 4 万人涉嫌性侵未成年。

这 4 万多人的背后，是多少无辜的孩子？

很多家长认为，性教育会导致未成年人提前开启性生活。

但在专业人士看来，恰恰因为他们接受过正确的性教育，才能在面对不安全性行为时懂得拒绝。

性教育这堂课，最糟糕的启发是成为受害者，而最理想的老师就是家长。

为了尽自己所能让家长们不再“谈性色变”，菲比从性学专业毕业后，来到一家产后康复中心做诊疗师，为妈妈们提供性咨询服务。

同时，杭州图书馆也邀请她做公益讲座，教家长们如何正确与孩子们谈性。

菲比给孩子们上性教育课

有一天，一位妈妈带着 6 岁的女儿慕名来到门诊。她说，老师发现她的女儿频繁在课堂上自慰。

作为家长，听到这个消息难免感到惊讶。

菲比安抚这位妈妈：

“儿童会自慰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这是人类探索自身的行为。

就像知道被蚊子叮了挠起来很舒服一样。同时，也让孩子明白自慰并没有错，但要在私密空间里进行。

有时候，孩子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压力。

父母吵架，二胎出生导致的失宠，学业压力，都可能成为孩子焦虑情绪的原因。”

事实证明，大大方方讨论比藏着掖着更能解决问题。

由于门诊辐射面积太小，菲比决定做自媒体，向各年龄层科普性知识，立志让正确的性学观念影响更多人。

以“菲比老司机”为名，菲比开始制作科普视频

只是没想到，她的科普之路刚一踏出就受到了阻碍。

03

性教育道阻且长

我们知道，因为社交平台上不允许出现敏感词汇，所以闹出不少“口死比尔”之类的乌龙。

为了让科普内容能够问世，菲比也只能无奈将 A 片换成“口片”，所有的器官一律用拼音首字母代替。

只要是有可能让人产生遐想的地方，要么码掉，要么直接删掉。

一条视频下来，消音占一半。

这对一名专门科普性知识的博主来说，痛苦万分。

每当这个时候，菲比就会想起教授的话：一个好的性学传播者，应该根据当地的文化环境，人群的接受程度，去设计课程内容。

按照课堂的理念，视频里的名词是不需要避讳的。

性学者们愿意替换它们的代称，是为了有一天能改变这样的环境。

不过按照视频的评论区来看，这件事仍道阻且长。

比如在菲比科普性与爱的观念时，总会有人说：“你一个年轻女孩懂什么。”

在科普“处女膜误区”时，总会有人说：“女的要自尊自爱。”

当然，还不乏一些看完视频来对她开黄腔的人。

但哪怕面对许多“纯属白看了”的观众，她还是会言语温和地持续分享知识。

她说：“能救一个是一个，我也只能影响愿意被我影响的人。”

在“去性污名化”的道路上，菲比一直在努力前进。

就在今年，她入职了国内一家头部女性情趣用品公司，担任性学顾问。

在菲比看来，任何关于性的科普，都不是一定要让大家去模仿和实践，而是认识自我与世界一种途径。

正如性社会学教授潘绥铭所说：“教育应该是一种跟护，我们只能去分享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所相信的价值观，并且鼓励年轻人做出自己的选择，并为这些结果负责。”

教育是这样，性教育也是如此。

希望有一天，我们不再将性教育简单等同于“性行为教育”，而是通过性培养正确的三观，从中获得积极生活的能力；

希望有一天，我们不再狭隘地将性看作一种简单的，独立的，割裂的成年人的行为，而是将其看成一种伴随人一生的生命状态；

希望有一天，我们不再将性当做伊甸园里的一颗禁果，从出生就与性共存的我们，终将要和睦相处。

最后，分享性教育专家王龙玺的一首《性教育之歌》：

长辈们曾经也很无助，

错过了一代已经无法弥补。

既然我们已经长大成熟，

不能重复以前的路。

今天菲比们为性教育做出所有的努力，并不是在批判我们的上一代，而是为了我们的下一代能够更加积极健康地成长。

性不是洪水猛兽，性教育更不是。

这一堂课，希望我们都不要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