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也只不过是从“非正常”到“正常”

改革开放扭转了中国人的命运，让中国人终于能吃饱肚子，然后逐步走向我们今天所拥有的一切。

但我们还是要注意一点——改革开放其实只是中国社会走向正常化的一个转折，改革开放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在那之前中国社会处于非正常的状态。

何为正常？

第一，人要有为自己谋生的权利。

改革开放之前是计划经济、集体生产，没有人能够自己为自己谋生，都是为集体做贡献，然后集体再给个人进行分配。

改革开放以后，私营经济终于开始被允许，人们也终于可以为自己谋生计了。

此前后台有人跟我争论过，说改革开放之前，就是允许一些私营经济的，比如在他生活的地方，农村人可以去县城里贩卖多余的鸡蛋。

这种看法完全就是以偏概全。当时对于类似卖鸡蛋这种最小规模的私营经济，在一段时期内是将权力下放到各个地方决定的。管得严的地方完全不允许，但不排除个别地方领导管得松，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但绝对不存在全国统一的对这种行为的允许。

第二，自由迁徙的权利。

自由迁徙可以说是生而为人最基本最基本的权利了。现在很多无知的年轻人，都挺向往改革开放前的生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那时候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自由迁徙的权利。

联合国的《世界人权宣言》，就明确了自由迁徙权是人的基本权利：

但在那个时期，一个人想自己搬家去别的地方，是不可能的。对农民来说，被土地死死绑着，一生都无法离开。

市民虽然没有明确的限制，但在一个处处要求有“单位”的治理模式下，一个人想主动换“单位”也是不太可能的。基本上只有在组织调动的情况下，一个人才可能搬迁。

大学生毕业工作，要服从分配，所以也没有自由选择权。

如果一个农民非要去城里，会怎样？你白天去转转当然是没问题的，但就是不能过夜。想住招待所？必须要有介绍信。

这种无法自由迁徙的情况有法可依么？有的。

1958年，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该条例第10条第2款规定：“公民由农村迁往城市，必须持有城市劳动部门的录用证明，学校的录取证明，或者城市户口登记机关的准予迁入证明，向常住户口登记机关申请办理迁出手续。”

这种严苛的条件意味着，农民自由迁往城市的可能性几乎为0。我所知道的迁徙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农民当兵然后复员转业到城市。

如果农民强行跑去城市谋生不走了会怎样？还真有。有一个专门的词——盲流，就是指这种人。那时候经常发起大规模的清理盲流行动，火车站就有很多戴着红袖章的人专门抓盲流，这些人被遣返回到故土，会遭到严厉惩罚。

我们所熟知的“城乡二元”社会结构就这样建立，并且影响至今。

其实，即便没有法律规定，在一个生活全靠票、证、介绍信，并且高度依赖户口的时代，迁徙一直都很难。即便在改革开放后的十年，也就是直到80年代末，一个人想到异地生活工作都是非常不易的。

而且，城乡二元结构、户籍制度、社保双轨制……这些情况至今还在影响着我们。

第三，获取信息和娱乐的自由。

改革开放之前，民众获取信息的渠道，长期受到严格限制。外国书刊一律都被禁止，除了特权阶层之外根本读不到。

人们所能读到的书都是官方出版机构出版的，所以也就只有统一意识形态之下的书可以读。

娱乐方面也是严重不自由的，流行歌曲被视为“资产阶级”的东西，也是被禁止的。电影只能看官方片子，在特殊时期则只能看八个样板戏。

我曾经读过一本60年代背景的小说，里面的人物因为爱美，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就成了严重的“资产阶级自由化”行为，受到了处分。那本小说是抨击这种“资产阶级”风气的，由此可见当时这就是主流的管理思想。

现在一些年轻人不知道那时候的感受，开始重新鼓吹八个样板戏的伟大。但我想告诉他们的是，八个样板戏本身艺术成就如何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它存在的代价，是中国人长期、严重失去自由的娱乐权利。

综上而言，改革开放之前的生活，是严重不正常的，因为它除了意识形态方面的管控之外，还限制了人的一些最为基本的生存权利。

而改革开放只是放松了这些管制，让人拥有了这些基本的权利。即便只是这样一种放松，也已经激发出了社会的活力，才有了我们今天所看到的繁荣。由此可见，自由是社会繁荣的基础，处处管制只会导致萧条。

也有人说，你怎么能说那不正常？现在的朝鲜不就是那种状态吗？朝鲜不是照样存在吗？

是的，对朝鲜的统治者来说，这很正常，而且还在延续。但仅仅是对统治者而言。

去年到今年，朝鲜一直在发生饥荒。前段时间，约30名朝鲜青年因为观看韩剧而被朝鲜政府判处死刑。

韩国《中央日报》报道，据TV朝鲜的消息，当地政府在公开枪决了这些中学生，并且要求其他学生观看处决。

所以，最好不要觉得那种状态是正常的。

当我们谈论改革开放的时候，总是觉得它是一个伟大的功绩。是的这当然没错，但我们还要注意到，改革开放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之前的道路已经完全走不下去了。

到了1970年代末期，国民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人民大量处于饥饿和赤贫，整个社会处于极度的绝望和萧条。正是在这种已经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有了改革开放的选择。

所以我们要记得，改革开放是从“非正常”走向“正常”。不能因为现在正常了就忘记当时的非正常；更不能觉得现在的正常是天然就有的——我们拥有“正常”，也不过才三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