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恐怖！出版已成为一种高危职业

2025年3月26日，中国国台办宣布，将近两年没有任何消息的台湾八旗文化出版社总编辑富察已经于2025年2月17日引“煽动颠覆国家”罪名在上海被判处三年徒刑。2023年3月底，本名李延贺的富察前往上海探亲并办理注销中国国籍相关手续后失联。中国国台办于同年4月26日证实他因涉嫌危害国安为由遭到逮捕。但在此后的时间里并未披露任何的犯罪指控具体指控。2025年也是香港铜锣湾书店事件十周年。十年前在这起事件中被捕的五人中，四人早已获释，但瑞典籍创办人、香港巨流出版社创办人之一桂民海期间短暂恢复自由后，又于2020年2月24日在宁波被以“为境外非法提供情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目前旅居台湾的作家和诗人贝岭曾在好友桂民海2015年自泰国神秘失踪后展开调查。他近日接受本台电话采访时表示，无论是桂民海案，还是富察案，都显示：出版已经变成一种高危职业。

定居台北多年的富察在被捕前，在台湾出版界和文化界十分活跃。作为总编辑，他也被看作是八旗文化出版社的灵魂人物。而据贝岭介绍，桂民海十年前自泰国神秘失踪前，也是一位十分成功的出版人。

2015年10月，以出版揭露中国政治黑幕书籍为主的瑞典籍港人桂民海(又作桂敏海)在泰国度假期间神秘失踪。三个月后他出现在中国官方媒体央视节目中，表示要为十年前在中国境内酒醉驾车酿成的一起车祸承担责任。按照中国官方媒体的报道，桂民海出于内心愧疚而主动”自首“。但随之而来的是香港巨流出版社另外四名合作人也同样在失踪多时后，被得知在中国司法部门控制之下。这就是当时震惊香港舆论的铜锣湾书店事件，也为2019年香港的大规模围绕港府”逃犯条例修订草案“的抗议活动埋下伏笔。涉案四人后来相继获释，其中的林荣基则在2020年北京强推港版国安法之前流亡台湾。桂民海则在2018年结束服刑后不久，又在与瑞典大使馆官员陪同下从上海前往北京看病的途中，被中国公安带走，并于2020年2月被中国当局以间谍罪名判刑十年。期间，中国官方媒体宣布，桂民海在押期间选择放弃瑞典国籍，恢复中国国籍。

桂民海最近十年来的遭遇显然不像中国官方宣布的一起车祸事件那么简单。目前旅居台湾的作家和诗人贝岭近期接受本台电话采访时，回顾了他当年实地走访泰国，调查桂民海神秘失踪真相时了解到的情况。

桂民海 网络

法广：2015年，香港出版人、书商桂民海在泰国境内突然失踪，后来外界得知他在中国被关押。 他这次被捕其实非常蹊跷。您是他的好友，您后来也试着对他突然失踪这件事做了一次调查。能不能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桂民海其人?对于他在泰国失踪事件，您觉得哪些地方非常蹊跷呢?

贝岭：我后来曾写一篇长文，探讨他这次失踪的过程。简单讲就是在我和他的朋友也是共同的朋友找不到他、彼此询问时，发现他的情况比较奇怪：突然没有消息了。 当然后来陆续有一些报道，给出了一些关于他失踪的资讯，得知他人在中国，好像与早年的一起车祸有关。我决定亲自去他所住的泰国的巴达雅的家里。那是他在那里买的一个三面环海的豪宅。最后得到的消息确认，是中国公安系统直接派人去泰国把他带走的。 那个过程可以从他后来出版的一本瑞典文诗集中有比较清楚的了解。这本瑞典文诗集大概是他第二次入狱前写的。桂敏海早年是一位诗人，从北大历史系毕业。他用诗对他被抓的路线图做了描述。他认为，中国是在用炮弹对付一个小虾米。

桂敏海被带回中国服完第一个刑期后获释，有一段时间在宁波生活。他第二次被抓，是在他试图到北京去看病的途中，因为他得了一种比较罕见的病症。

这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他作为一个出版人受到了比较重的惩罚，而不是因为他曾酒醉驾车，误撞了一名女大学生，导致其过世。也不是后来所谓涉嫌“出卖”情报的罪名。他因为这后一项指控被判刑十年年。这是相当重的刑期。但一个才出狱三、四个月，又没有旅行自由、基本上只待在宁波的前香港出版人能有什么可出卖的国家情报?!我想，他最大的“情报”应该就是他怎么样被从泰国带回中国这段特别的个人体验。

法广：您是说，从他自己的诗作里面能够看出来他其实是从泰国被带走的;而不是官方所说的“自首”?

贝岭：对。非常清楚。从他在巴达雅居住的那栋大楼的自动拍摄的视频里面看到，有一位他认识不久的华人或是亚裔，在他们的社区小巴的车站等他。他(桂民海)刚刚从市场买了些食物。他还把东西放在了门口大厅，请大门管理员保管。那人开车载着他离开，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们还看到了他的那辆汽车被搁置在一个停车场，没有人去取。

法广：您专门到泰国去了解他失踪的情况，并且与泰国的警方有过接触。能不能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泰国警方对这件事情的说法是什么?桂敏海失踪是不是中国和泰国警方合作的一个结果呢?

贝岭：我当时去了他在巴达雅购买的公寓，和公寓的经理取得联系。她陪我去了他(桂敏海)的房间。当时全程由两位半岛电视台的记者陪同，还有两位在泰国的中国的难民。就是说我们一共有五个人进了他的房间。

为了求证他的情形，我们前往了巴达雅的地方警察局，告诉他们我是他(桂民海)的朋友。警察局的副局长跟我讲，泰国方面从头到尾没有参与过任何国家警方遣返或者抓捕桂民海的行动。他们也是在事后得到了通报。他们了解到，桂民海没有经过任何一个泰国的海关出境，他没有任何出境记录，显然是由另外一个没有正式出境渠道的地方离开了泰国。

据我所知，他是被带到了泰柬边境的一个赌场。那里可以直接进去，不需要走海关。他被拘押在那里以后送回中国。泰国警方认为，以他(桂民海)回到中国的这个事实看来，他一定是被中国警方带走。 泰国方面并没有协助。

法广：桂敏海是一个出版商。他被捕后网络上流传着很多猜测，认为他可能是出版了哪些书，引起了中国当局的不满，所以要将他抓捕归案。您对此有哪些了解?

贝岭：我其实以前也陆陆续续看到过他的出版物，不管是在台湾，还是在香港。尤其是香港，市面上他所编辑、出版的书非常多，但不是单一出版社，而是多个。我也跟他有过交谈。我从事的是文学和人文思想方面的书籍编辑，对于他出版的书并没有特别的兴趣。但我知道他的书通过各种渠道进入中国，香港的中国游客买回去的情况非常多。所以他曾经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出版人。

我个人认为，就是被坊间广为认证的一本有关中国国家主席和中国共产党总书记习近平先生的私生活的书，造成了他后来被抓捕。

他被抓捕的理由跟他曾过失撞死一名女大学生，又没有等两年缓刑期结束就离开中国有关。但是，抓捕他的真正原因跟这本书以及他之前出版的关于中国政治内幕、高层内斗、以及中共高层多位人士(不管是薄熙来，还是王光美等等)的私生活的书有很大关系。习近平作为现任的中共领导人，出版跟他有关的书就让这件事情成了一个悬案。

这本书应该是导致他失去人身自由至少10年的最大祸源。(2020年)他第二次被判的刑罚是10年。

我们由此可以判断：出版已经变成一种非常危险的行为。虽然作者不可考，但即使是在香港或在中国之外任何一个有出版自由的地方，出版这一类涉及到中国的高层政治、国家领导人的私生活及内斗、内幕的书，实际上是把出版社置于随时有可能人身安全遇到危险的境地。要面对的情况不再是要求将书下架、不得发行或被禁止出版这么简单。也就是说，当前形势是，不管这个社会有多少出版自由——比如，台湾出版的自由当然目前比香港多得多，香港的出版自由无疑比中国多得多。但是，即使在这两个中文社会，出版中国政治生活中如此惊悚、隐秘、情色及钱的内幕的书，不论真假，实际上都把出版社置于高危的情况。

接近两年前，在台湾的中国籍出版人，或者说还没有变成台湾中华民国籍的富察先生的状况，又让我们看到，即使出版探讨、研究或者揭示历史上或当下西藏独立、新疆独立、台湾独立或蒙独等相关的学术书籍，或者政治类的书，实际上也同等危险。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一旦不幸地回到他所生长的那个国家或者他的故乡，比如说回到上海，甚至有可能只是在中国以外的第三地，都可能是有危险的。不只是作者危险。作为出版社的出版人，也就是老板或者出版社的总编辑，他所能遇到的危险不亚于甚至远高于作者。专制国家或集权国家，惧怕书就像惧怕毒品一样。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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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底，国际非政府组织“无国界记者”发表公报，再次对五年前在中国被以间谍罪名判刑的桂民海的命运表达关注。公报指出，桂民海2020年2月24日“遭中国当局以捏造的间谍罪名判刑”后就下落不明。桂民海之女安吉拉则已经七年不曾有关于父亲的任何消息。

台湾八旗文化出版社总编辑富察2023年4月26日被证实因涉嫌危害国安理由在中国被捕后，就再无消息，直到2025年3月17日。国台办当日宣布，富察已在一个月前(2月17日)以“煽动分裂国家罪“一审公开宣判。国台办并未披露宣判结果。只是在3月26日才在各方追问下披露，他被判处三年徒刑。3月28日，“无国界记者”发表公报， “对李延贺遭到判刑深感震惊”， 公报称他是仅存仍敢出版调查性书籍批评政府的中国出版人之一。公报指出，“北京以煽动分裂国家的捏造罪名将他任意监禁两年，并在未公开提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将他定罪，此举再次显示出中国对获取可靠资讯权利的全然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