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正默默承受沉重痛苦

中国已经释出这样的信号：作为一个国家，中国比美国更能容忍长期关税战带来的痛苦。但裂痕正开始显现，从中可以窥见关税战已经对中国经济造成了多么沉重的苦痛。

跨太平洋贸易活动骤降正导致生产停滞，并威胁到数以百万计的中国人的就业稳定。周三，首批数据显现了贸易战对中国经济造成的重创，4月份出口订单下降，中国工厂的生产活动降至一年多来的最低水平。

中国官员对表明经济陷入困境的任何迹象处之淡然，重申有信心实现今年5%左右的增长目标。

但最近几周，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许多企业都在挣扎求存。从玩具、家具和T恤制造商，到金属生产商以及电器和建筑设备制造商，大量依赖对美销售的公司已经暂停生产，让员工休假。那些需要采购美国零部件用于生产的公司，如半导体工厂和汽车制造商，为了维持运营也都在使尽浑身解数。

一些企业主将这次的中断与新冠疫情期间的停产相提并论，并警告说，这一次的前景似乎更加黯淡。

Feng Qiang说：“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很担心。”他最近让他在中国南方广东省一家规模不大的机械厂的十几名工人暂时停工，原因是他的美国客户取消了订单。“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虽然贸易战也在打击美国企业，并加剧美国的通胀压力和经济衰退风险，但中国遭受的痛苦可能会更深。部分原因是，出口作为中国经济的基石，其在中国经济中的分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

野村(Nomura)首席中国经济学家陆挺在一份新研报中指出，过去几年出口激增帮助中国避免了一场金融危机；这几年房地产泡沫削弱了投资和消费，给政府财政造成压力，并给银行带来压力。

他说，除了房地产行业的问题之外，美国的高关税意味着“经济将同时面临两个主要的拖累因素”。

中国出口同比变化数据来源：中国海关总署（2010-2024年）；麦格理（2025年预测）

中国领导人习近平没有表现出北京将在关税问题上退缩的迹象。中国政府一再誓言要奉陪到底，让全国上下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这不仅让人想起毛泽东当年领导中国军队，在20世纪50年代的朝鲜战争中对抗美国军队的情景。

中共中央政治局上周召开会议，习近平主持，会议没有出台新的刺激措施，而是强调加强“底线思维”的重要性。习近平用这个词来让中国体制为困难时期做好准备。

中国东部的一个批发市场正在准备发货的货物。图片来源：ANDREA VERDELLI FOR WSJ

一位中国政府顾问表示，今天的习近平和毛泽东有同样的想法，底线是不允许任何重大危机危及他掌权。

中国的官方数据试图说明，美国在中国出口中所占的份额已从2018年两国首次爆发贸易战时的18%降至约15%。然而，许多经济学家指出，把通过其他国家转口的商品计算在内后，美国市场在中国海外总销售额中的占比差不多是21%。

他们表示，美国贸易对中国经济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总体而言，出口约占中国GDP的13%，这么算下来美国贸易大致相当于中国GDP的3%。

分析师们表示，中国经济在第一季度的表现很可能比官方数据所显示的要弱。

关税的最大影响将体现在与贸易相关的就业岗位上；制造业的大量工人；原材料生产；以及物流和金融等促进贸易流动的服务业。野村的陆挺预计，川普的关税将使中国流失多达1,580万个就业岗位。

企业主们的经历印证了关税造成的痛苦正在蔓延。

Huang Deming近二十年来一直生产用于出口的服装和圣诞节装饰品，今年4月份，在三家主要客户取消了面向美国市场的订单后，他将自己南方工厂的每日班次从三班减至两班，并让30%的工人休假。

“现在非常难受，不仅仅是因为关税，更主要是这种不可预测性，”Huang说。他已派两个儿子去香港、澳大利亚和意大利寻找新客户，但在5月份可能不得不让更多工人休假。

Huang的公司一直试图开拓更多市场，减少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目前美国市场在他业务中所占份额已从疫情前的80%降至60%。Huang说，美国市场占比很难再低于这个水平，因为其他市场的消费能力不如美国。

在中国政府内部，贸易对就业的重要性已不是秘密。2020年疫情最严重时期，时任总理李克强在主持召开一个关于稳定出口必要性的会议时表示，外贸行业直接或间接带动就业超1.8亿人。李克强特别强调了纺织、箱包和塑料制品等行业对国内就业尤为重要，而美国是所有这些行业的主要出口目的地。

经济学家警告称，出口下降将对整体经济产生连锁反应，使数百万个就业岗位面临风险，并可能引发一场未来多年都难以摆脱的经济衰退。

中国南方一个工厂内，工人们正在组装小型电子设备。图片来源：GILLES SABRIÉ FOR WSJ

总部位于旧金山的货运公司Flexport帮助企业在全球范围内运输货物。该公司的数据显示，美国从中国发出的货物预订量下降60%，这表明贸易正在迅速萎缩。

即使中国政府担心经济受到的负面影响，也很善于隐藏这种担忧。在美国，市场大跌是经济信心的晴雨表，而与美国不同的是，中国领导层对此类担忧情绪的表达有更严格的控制。例如，有关部门已限制机构投资者抛售股票，并一直在动用国家资金托市。

为了减轻经济损失，中国政府已悄然对某些美国制造的产品免除125%的报复性关税，这表明中国企业难以立即从其他地方采购这些产品。

中国的豁免措施让Huaquan Technology的总监Su Mai大大松了一口气。Su说，他之前难以补充库存和完成订单，因为他所有的供应商都暂停销售美国芯片。他的公司帮助企业将半导体和其他设备整合到业务系统中。

但一些美国制造的存储芯片仍需缴纳高额的中国关税。“不管你最后征不征税，这次也是给我一个提醒，”Su说。“我们要好好想想怎么能把产品和供应链从这个关税贸易战里面免疫，要足够安全。”

与此同时，一些公司发出的警示信号印证了就业岗位已受到冲击。

拥有1,800多名员工的广东乐美达集团(Guangdong Road Mate Group)生产婴儿推车和其他婴儿用品，该公司最近宣布将缩短工时并安排部分工人休假，理由是“地缘政治和关税政策等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一位经理证实，该公司的运营已受到美国关税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