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长焦虑下的贪腐裂缝：出租屋藏4000万

互联网大厂贪腐案中，竟也出现了《人民的名义》的同款细节。

7月24日，上海警方通报了一起互联网企业高管收受商业贿赂案：自2023年7月以来，上海某互联网企业前副总裁韩某伙同另外两人，帮助多家供应商获取数十座大中城市的物流配送业务资格，借此在不到2年的时间里，30余次收受超过4000万元的行贿款物，并为掩人耳目将之分散存放于多处租住房屋内。

经多方证实，此“韩某”即饿了么前CEO韩鎏。今年6月，其在上海办公室被警方带走。彼时，饿了么方面曾回应称，内部调查发现其涉嫌职务犯罪，并向警方主动报案。

受贿手法隐蔽

这起商业贿赂案的侦查确实始于饿了么报案。

根据上海警方通报，今年5月，企业内部自查发现，韩鎏等人在任职期间，存在利用职权帮供应商获取优质配送区域并收受贿赂的情况，并向警方报案。

在立案侦查后，警方掌握了韩鎏等人受贿的更多细节。

韩鎏能够受贿的根源在于，其掌管着饿了么的物流配送业务，因而拥有确定物流供应商准入、清退、考评等职权。换言之，第三方物流公司能否拿下饿了么的配送业务，或者能否进入更好的地区、拿到更多的补贴等，韩鎏有较强的决策权，也就存在行贿和索贿的空间。

如此权力寻租，也在警方的调查中得以证实：有考核不达标的供应商，曾向韩鎏等行贿得以保留资格；有想要改善经营状况者，通过行贿获取更多关照；另有供应商行贿后，获得相关业务资源倾斜，获得超出平台运营规则的便利。

警方还表示，韩鎏等人收受贿赂的手法“极为隐蔽”。两年多来，在供应商的频繁宴请中，韩鎏等三人大肆收取巨额财物，并分散存放于多处出租屋中。

证据确凿后，今年6月，警方先后抓获韩鎏等3人，及向其行贿的4名供应商负责人。目前，这7名犯罪嫌疑人分别因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对非国家工作人员行贿罪已被警方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在进一步侦办中。

韩鎏所涉的腐败链条，与互联网平台企业近年来频发的“资源型腐败”高度契合。

据前检察官、北京市中盾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魏景峰介绍，与传统行业相比，互联网平台型企业腐败更偏向“资源型腐败”或“流量寻租”，其腐败行为常与运营服务、流量、数据权益直接关联，运营环节是其腐败高发区。而在其中，供应链是可能出现腐败的典型环节之一。

“供应链环节，除常规的供应商准入等寻租外，还可能出现物流区域划分、数据篡改等新行为，甚至内外勾结套补贴等形式的腐败。”北京德恒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律师吴昕栋补充道。

吴昕栋指出，如韩鎏这样的互联网大厂高管贪腐案件，在侵蚀企业利润、腐蚀企业文化外，还会破坏行业生态和社会信任，如引发供应商信任波动等。因而从长远角度考虑，平台企业不得不铁腕反腐，一方面这能向商家释放规则公平信号，另一方面可以避免劣币驱逐良币，重塑用户信任。

“这也会促使行业内其他企业反思，加强法律风险防控。”魏景峰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饿了么前CEO韩鎏。图/饿了么零售商家中心官微

曾是阿里最年轻的业务总裁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韩鎏一度被视作在商流、物流及供应链管理上经验丰富的实战型人才。

公开资料显示，出生于1988年的韩鎏，2011年从天津大学物流工程专业毕业后，进入京东工作，至2018年，先后任京东商城仓库及物流部高级经理、京东物流国际供应链部总经理。

2019年1月，韩鎏进入阿里巴巴，历任共享零售事业部、同城物流事业部及超市生态事业部总经理、本地消费者服务事业部的超市事业部总经理。

2021年起，韩鎏开始在饿了么担任资深副总裁、同城零售业务负责人、蜂鸟即配负责人等关键职务，其间推进饿了么物流超算平台建设、搭建蓝骑士成长发展和保障体系。

到去年3月，阿里本地生活集团董事长兼饿了么CEO俞永福正式卸任，时任蜂鸟即配负责人的韩鎏接任饿了么CEO，成为阿里最年轻的业务总裁之一。

彼时，随着美团、京东、抖音等对即时零售的竞逐不断升级，韩鎏被认为有潜力帮阿里在战场中打开局面。

不过，韩鎏职业生涯中的这一高光只延续了不到一年。

今年2月，饿了么董事长吴泽明以全员信宣布，考虑到即时物流作为饿了么第二增长曲线的战略意义持续上升，对公司管理分工调整，由其兼任饿了么CEO，韩鎏则专注分管即时物流中心。据经济观察报援引饿了么内部人士消息，蜂鸟即配在饿了么之外还服务很多第三方，饿了么试图让蜂鸟为公司扛起一部分收入。

两个多月后，淘宝天猫旗下即时零售业务“小时达”正式升级为“淘宝闪购”，并整合饿了么、盒马等，在淘宝App内形成统一入口。其中，饿了么的供给是淘宝闪购商家资源的重要支撑，蜂鸟即配网络则是淘宝闪购履约能力的核心支撑。这也为后续升级的外卖补贴大战奠定了基础。

而就在这之后不久，韩鎏被警方带走，并被查出收受贿赂已有近两年的历史。

这件事给饿了么在此期间的战略执行效果究竟带来了怎样的影响暂未可知。不过，据逐鹿网创始人阑夕在其社交媒体上分享的一份淘宝闪购专家纪要，更上层的管理体系对其表现并不满意。

根据阑夕总结，该纪要提到淘宝要做国民级App，就必须覆盖整个衣食住行用的方方面面，成为一个大消费平台，这是淘天最新决定的顶层战略，下面业务都要为此服务；而饿了么业务被拿进主站，淘天对其收权也是必然的结果，收的过程中发现韩鎏的操盘方案不太行，继而发现一些贪腐问题，就顺手换掉了他，全力转向蒋凡路线。

这件事暴露的另一个问题是：在以增长为导向的语境下，在速度与对手握资源者的“控制”之间，平台该找到怎样的治理平衡？这个考验，并不只有饿了么和阿里正在经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