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岩来稿：如何解读朱成虎讲话？

　　【万维读者网】万维读者冼岩来稿：朱成虎不惜核战的讲话引来外界很多批评、谩骂，拙文《朱成虎为什么遭自由派精英围攻》分析了朱成虎讲话为什么遭众多自由派精英集群式谩骂与围攻。在自由派之外，也有不少人批评朱成虎讲话，究其原因，他们大都是受了自由派主流意识的熏染与误导，不能正确理解朱成虎讲话。







外间针对拙文的批评、谩骂也有不少，其中相对比较讲理的声音来自海壁、管见等人。
笔者在此作一回应，并阐述解读朱成虎讲话的关键。

正如笔者在《朱成虎放言“核攻”的话外玄机》一文中所述，朱成虎讲话是在中、美、
台三方战略互动中的一个心理战动作，它的对象是美国与台湾。一方面，通过表明不惜
核战、不怕牺牲的决心，意图缓解美方对中国的步步进逼；尤其是通过影响美国民众的
心理，为将来美国可能针对中国的军事干预制造障碍。另一方面，通过不惜与美方核战
的宣示，表明中国“台独即武”的决心，遏止台独势力的侥幸心理，阻止台独。

由于批评者大都将朱成虎讲话视作一般文明规范下“正确观念的表达”，而没有将它当
作心理战动作，所以发生误读。时至今日，大多数认真探讨问题的人已不反对从心理战
角度来理解朱成虎讲话，但由于思维惯性，许多人仍然用一般观念表达的标准来要求它
，从而发生误判。

心理战言论属于政治军事斗争范畴，它是争取自身利益的一种手段。它与一般观点表达
主要有两大区别：1，符合现代人际规范的一般观点表达要求从论证到结论都言之有据
，真实不虚；而心理战言论只是一种对抗手段，属于兵者诡道，它的内容不要求真实，
各种假话、大话、空话、“谎言”都可以派上用场。2，一般观点表达必须接受多种文
明规范的约束、讲究“政治正确”；心理战言论却不受此限，它的内容如何无关紧要，
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它的效果，评判它的唯一依据也只能是效果，包括发言者主观意欲达
到的效果与言论在客观上产生的效果。

正是由于不明白朱成虎讲话的心理战属性及其评判标准，海壁才会去探询大陆“武装进
犯台湾的[权利]”合法性，并且辛苦搜寻了三条理由，然后一一驳斥。但是，朱成虎说
的与海壁驳斥的不是一个东西，因此他不需要海壁所辛苦搜寻的合法性理由。在朱成虎
讲话中有虚有实，武力攻台、动用核武是虚，阻止美军干预、阻止台独才是实。朱成虎
讲话的实质在于：通过表达“武力攻台、动用核武”的决心，争取达到不需要“武力攻
台、动用核武”就能“阻止美军干预、阻止台独”的目的。海壁针对的只是讲话虚的部
分，既然朱成虎自己也只是虚晃一枪、并不希望付诸实施，他还需要什么合法性理由呢
？

笔者一直反对对台动武，主张和平统一；但笔者赞成大陆保持“台独即武”的威慑态
势。早在1980年代，邓小平在阐述不承诺放弃武力统一方式的理由时即指出：一旦作此
承诺，台湾就可能永远收不回了。世易时移，在当前的台湾政治生态背景下，如果大陆
不能保持武力威慑，法理台独可能很快就会成为现实。大陆要保持武力威慑，关键是要
让台湾相信大陆有“台独即武”的能力与决心，这就是大陆在海峡对岸布署导弹的原因
，这也是阎学通在《武力遏制“台独”越早越好》一文中，“瘸子走路怪路不平”地论
证武力遏制“台独”的必要性、直至将其提到“台独将导致中华人民共和国解体”高度
的原因。美国针对台海的“战略清晰”，使台湾及国际社会对大陆“台独即武”的能力
与决心普遍产生怀疑。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认为：在美方直接军事介入的情境下，大陆不
可能仍保持“台独即武”的能力与决心。美国“战略清晰”所留下的唯一不清晰之处是
：如果大陆在台湾实施法理台独后诉诸武力，美方会否军事介入？会在多大程度上介入
？

这种情势使大陆武力威慑的效力大幅削弱，极大增强了台湾冒险独立的危险。为消弭、
减少此一危险，大陆一方面加紧出台了《反分裂法》，最近又以朱成虎“个人观点”的
形式表达了即使在美军介入情况下也将以武力阻止台独、甚至不惜核战的决心。朱成虎
讲话的目的是减少中美开战的可能性、阻止台独冒险。心理战术除示之以弱、示之以怯
外，无非打肿脸充胖子示之以强、破斧沉舟示之以勇。中国越表现出不惜核战，越有可
能避免中美开战，从而从根本上避免难以预料的核战风险；反之，中方越表现出畏战，
战争发生的可能性越大。由于没有多少人相信中国在与美国的常规战争有还手之力，因
此人们普遍不相信中国敢冒与美国一战的风险；中国不敢冒此风险，即意味着无力阻止
台独，台独就无后顾之忧；没有了大陆的现实武力威慑，台独可能很快就会付诸实施，
其结果很可能将大陆被动拖入一场战争，尽管这是许多人所不愿见的；届时如果美军介
入，核战也可能被迫成为选项之一。要避免以上这一切的发生，中国就必须首先表明不
惜核战的决心，而且表态越逼真、决心越大效果越好。正是在这一系列的心理战博弈互
动下，朱成虎讲话才出笼，并且发出了“中国已经做好西安以东城市全数遭到摧毁的准
备”的极端宣示。

海壁比较焦国标与朱成虎，说“焦国标比朱成虎要强得多。焦国标只不过是说要当汉奸
，他并没有真当汉奸，而且是不是有人要他当汉奸也不一定。焦国标这样说，并没有伤
害任何人的生命”；但谈到朱成虎时，他的标准却忽而一变，说什么“朱成虎用原子弹
来威胁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是真实的。一个原子弹炸起来，几十万人就不在人间了”--
朱成虎难道不“也只不过是说”而已吗？他难道已经付诸行动了？与焦国标不同，朱成
虎这么说，是为了不这么做。宣言不惜核武，正是为了阻止台独、避免战争，从而从根
本上避免动用核武导致大规模生命损失的可能；如果听任台独趋势愈演愈烈，到时候会
否演变成战争、会否动用核武，在未来的具体情境下很多事情难以预料，更非今天的人
们可以把握。焦国标则不同，他或许现在没有能力“真当汉奸”，但他的讲话无法被解
读为他其实是想避免这种情况，因此只能说他是表达了自己想“当汉奸”的强烈愿望。


如果象海壁所说的那样，朱成虎讲话表明他是“不惜用原子弹去毁灭中国人民和世界人
民”的“败类”，那么这一桂冠应该首先送给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中的美国前总统肯尼
迪。当年肯尼迪对前苏联进行的核讹诈，其可能导致的后果比朱成虎讲话严重得多，其
危险的现实性也迫切得多。不但肯尼迪身份不同于朱成虎，而且朱成虎只不过讲述了一
种有前提的未来可能性，而当时的美国政府却实实在在向对手发出了已经采取行动的明
确信息。按照海壁批评朱成虎的逻辑，当时赫鲁晓夫的苏联应该是爱好和平的典范，而
肯尼迪的美国则是置“世界人民的生命”于不顾的战争狂人，他们“怎么能逃脱世界人
民的审判”？但实际情况是，同样是心理战动作，肯尼迪对古巴导弹危机的处理迄今被
国际社会普遍认同为美国政府的得意之作，而朱成虎讲话却遭到包括海壁在内的广泛民
意的严厉指责、谩骂，由此可见自由派主流意识几十年来辛勤“启蒙”的丰硕成果。自
由派精英在历数“中共”核讹诈罪恶时，美国始终是作为正面形象论及的，仿佛它从没
有在日本扔下原子弹、没有对前苏联进行核讹诈、也没有迄今为止仍拒绝承诺“不首先
使用核武器”--由此可见自由派精英的爱憎分明到了何种程度，他们的双重标准又运用
到了何种程度，他们自己被美国洗脑得何等彻底！在这些人心目中，包括人道主义在内
的其它任何标尺、底线都是假的，都只是视情况才祭出；真正始终不渝、雷打不动的只
有一条敌我阵营的分界线，线之两端黑白分明，黑白颜色覆盖了其它一切评判标准。

一直喜欢看海壁的文章，个人认为他是少数能够从现实情境出发、而不是仅从理想观念
出发的作者之一。这一回的误判，应该是激动之下混淆了心理战言论与一般观点表达的
不同。简言之，朱成虎不是在表达一种观念，而是在发出一种心理战信息，谋求某种效
果。对朱成虎讲话的评价，只能依据其动机与效果。如果讲话达到了预期效果，那么它
就有大功于中国，甚至有大功于世界；如果没有达到预期效果，不妨把它视作笑谈、废
话；如果它导致了与预期相反的效果，当然应该追究决策者的责任。笔者认为，从迄今
各方面的反应综合而论，朱成虎讲话的效应正大于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