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锦涛访美面面观

　　4月20日在白宫举行的欢迎仪式上，中美两国元首的讲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布什的欢迎词简短而务实，胡锦涛的讲话却是一篇比较全面的历史总结与未来展望。再将胡锦涛在西雅图波音公司的讲话、在华盛顿欢迎午餐会上的讲话，以及在耶鲁大学的讲演加起来，这次外交使命的全貌就显现出来。可以说，胡锦涛是竭力把中美关系“浪漫化”，而布什却采取孔子“述而不作”的态度；布什采守势，胡锦涛采攻势；布什被动，胡锦涛主动。

　　胡访美、布接待、中国发展、美国处境等都是“texts”（正文），必须“contextualize”（摆在背景中）来洞察。胡锦涛这回的美国之行，在美国舆论中产生了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一石掀起千层浪”的效应。美国评论者说：“中国已经不再是‘醒狮’（waking giant），而是‘行狮’（walking giant）”。

　　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和国际经济研究所联合设立的“中国支付平衡表”（China Balance Sheet）研究项目（最近出版的第一本打响招牌的新书《中国支付平衡表：世界必须了解这个新兴强国之处》）主持人和作者之一、国际研究所所长博尔格斯坦认为：中国应该看到它作为“新兴强国”在国际上所引起的震动与负面作用。他曾经告诫温家宝总理说，日本就是不懂得如何履行“新兴强国”的义务而翻了筋斗，中国绝对不要重蹈日本的覆辙。

　　布什同胡锦涛会谈时，婉转地指出中国在财经、贸易、外交、安全各方面必须同美国以及西方世界主流国家采取共同行动，不要把距离拉得太远。博尔格斯坦说得更明显：“中国在全球贸易体制中有‘巨大的相关利益'’(huge stake)”。

中国强调中美合作关系

　　在白宫的欢迎仪式上，布什首次正式采用美国副国务卿佐利克去年希望中国变成“responsible stakeholder”(一般译为“負责任的利益相关者”）的词汇来形容中國。胡锦涛的回应是，希望中美关系超越“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的境界，变成“建设性合作伙伴”。

　　中国舆论多半从正面看待美国所给予的“利益相关者”标签，但有人透露，“利益相关者”这项标签和对华“围堵战略”(hedge strategy)，都出自佐利克一人之手。

　　英文“hedge strategy”这个词汇已被人滥用。有人说中国用它来对付美国，东南亚国家用它来对付中国，显然是排除使用武力的“暗箱操作”的意思。

　　但《华盛顿时报》军事记者、“中国威胁论”的号鼓手格尔兹(Bill Gertz)在4月20日的文章《针对中国，显示出更大威力》(More muscle, with eye on China)中，以及他于21日早晨在C-SPAN电视台讲话时，却将它注入了武力的因素。他说，美国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制定了一系列准备在未来同中国作战的“围堵战略”。格尔兹说，白宫官员向他透露，布什同胡锦涛会谈时，提及中国暗自的军事发展，但不会讨论“围堵战略”。

　　《中国支付平衡表》新书的作者们，并不忽视格尔兹所强调的安全战略角度，他们同格尔兹一样，指出中国“不透明度”的危险性。其中的一名作者密摄尔(Derek Mitchell)说，下个月五角大楼将公布今年的《中国军力报告》，如果中国增加其国防建设的透明度，使《报告》更客观地反映事实，将对中美关系的和谐发展有利。

　　其他作者也指出：一方面美国国会设立了许多关于中国的“工作小组”，说明它殷切期望对中国增进了解；另一方面，国会有许多提案，旨在针对中国的独断专行（特别是在人民币值上不照顾美国的经济利益）而设计出合法的制裁。当某些提案变成法令，使美国取消中国“自由贸易国家”的资格，布什政权将不得不对中国采取“保护主义”政策，终而引起中美贸易大战，后果不堪设想。

中国的膨胀使地球变小

　　胡锦涛访美期间，美国商家刚好调升汽油价格。美国电缆电视新闻网(CNN)电视台就把预先安排的评论中国经济发展的节目，同美国油价上扬连在一起，以增加收视率。说来也是，从2004年起，中国已经是全球第二大汽油消费国，每天消费汽油约650万桶，相当于美国2000万桶的三分之一。可是按照当前中国的汽油消费增长势头，不到十年就会超越美国。要是中国人均汽油消费量同美国持平，世界将面临油荒。

　　用辩证的眼光来看，全球化可以把中美之间与国际“空间”不断拓宽，但中国迅速膨胀也将使地球变小。我们甚至可以将地球看成一个小动物园，将美中两国看成挤在一块的600磅大猩猩，它们只要一转身，就会相互碰撞。

　　北京大学袁鹏教授认为，中美关系“紧密度越高，双边摩擦的几率也会相应增加”。“如果将这些摩擦和矛盾放大，很可能得出对中美关系相对悲观的判断。而如果将这些问题放在中美关系逐步走向深入、成熟、全面这样一个大背景下去看待，就会发现，这是中美关系螺旋式上升过程中的自然现象，相对于中美关系的总体稳定框架，这些问题是次要矛盾。”

　　我同意中美关系存在着“总体稳定框架”，是1970年代初期“基辛格范式”把中国纳入“美国桃园”（Pax Americana）的重大战略决定。美国前国务卿鲍威尔说，从尼逊到小布什的七任总统，对华政策基本上一致。这是绝对正确的分析。

　　4月21日《纽约时报》有桑格尔（David Sanger）的时事评论文章，认为从尼逊到小布什历届美国总统，都尝试塑造中国的成长过程，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也透露，里根、克林顿和小布什都尝试以棒喝来威胁北京，使其就范，但并不灵验。文章还道出胡锦涛这次访美，不再像过去的中国领袖那样，觉得必须带给美国一份厚礼，才算功德圆满。

　　我们也应该辩证地看到，中美关系并非万事大吉，从胡锦涛访美的所谓“国事访问”争议中，便已经反映出来。中方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之后，美国已经照顾到中国的“面子”，不去强调这次访问只是“工作访问”而不是“国事访问”，同时尽量使两者差距缩小，即把严格地说只有參与会谈官员才能出席的“工作午餐”扩大、让夫人們参加，还把一些与峰会毫不相关的华裔运动员与电影明星请来作陪，变成升格的“工作午餐”，或者说是稍微降格的“国宴”。

　　 布什目前面临窘境　　

　　令人不解的是：一贯慷慨大方的布什，同胡锦涛的私人关系原本十分融洽，他在2002年6月就曾高规格接待过当时只是国家副主席的胡锦涛，但为什么这回又表现得十分小气呢？我认为，既不是因为布什喜欢早睡（因此不愿安排晚宴），也不是故意抬高印度（去年安排印度总理“国事访问”），而是反映出他目前所处的窘境。

　　今年是国会改选年，布什的民间支持率落到33％的新低点，民主党人雄心勃勃、准备在未来半年的竞选高潮中，充分利用布什执政时所犯错误，减少共和党候选人的选票。布什在对华政策上“无能”（不能调高人民币值、制止侵犯知识产权、迫使中国改善劳工待遇等），是他们所抓住的小辫。一贯旗帜鲜明地把“民主”与“专政”看成水火不相容的布什，如果这次将胡锦涛塑造成美国“战略盟国”的元首，将无法因应批评中国忽视“民主”、侵犯“人权”的民主党人变本加厉的讨伐。

　　胡锦涛在耶鲁大学讲演时说：“了解是信任的基礎”。他整篇演讲的目的，是要“从中华文明历史流变和现实发展的角度”，说出中国的发展与变化，使“美国人民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中国。”《中国支付平衡表》作者之一吉尔(Bates Gill)深有同感地说，只有当中美之间知己知彼，两国关系才能和谐。

　　虽然这次胡锦涛出尽全力，一方面保证要让中美贸易更为平衡，达到“双赢”，而另一方面也申述了中国式加强“民主”、保护“人权”的政策，但美国民间对中国的误解已经很深，况且，来自大陆的“民主人士”和法轮功学员，还唯恐天下不乱的搞破坏，意在扭曲中美关系的健康发展。

　　中国本身正处于从毛虫变成蝴蝶的蜕变过程。无论中国如何想方设法掩盖，中国所发生的许多不尽如人意的事件，都在全球信息的荧光屏上显露出来。其实，这对中国的进化应该是件好事。胡锦涛的领导班子要打造“和谐社会”与“和谐世界”，首先便须抛弃对国内不良现象的“遮羞布”，大力增加“透明度”一方面使美国对中国增进了解，另一方面也能放下包袱，在国际监督下加快中国的社会政治改革，迅速进入文明社会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