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番讲学并不是讲文学,而是讲音乐和文化。山东大学的艺术学院,是建在风光非常美丽的海边。那个海湾像一张巨大的弯弓,海岸线极其平缓,海浪扑岸的姿态均呈斯文状,是一道道白色的花纹。讲课安排在晚上七点。课堂放在音乐厅。
平生我头一回在音乐厅讲课,我注意到了台边放着一台钢琴。或许是看到了这个台子和置放的钢琴,我便由此开讲。我说到了去年在上海音乐学院的李斯特国际大师班上,来自美国朱丽亚的著名钢琴教育家大卫·杜巴尔给中国研究生上课的一个细节。
杜巴尔不是先教学生如何掌握弹奏技巧,而是问学生今天是什么日子。学生弗解。杜巴尔告诉他,今天是你的节日,因为今天有这么多人坐在下面听你弹琴,你应该亢奋起来。你应该感激他们。杜巴尔让学生站起来,给下面观众行个礼。学生听话地站起来,被动型地朝台下行了礼,面部没有表情。杜巴尔说他肢体太僵硬了,希望他从台边走过来,带着一种感激往台上走。学生遵从着,却依然僵硬。杜巴尔让他回去重新再走一次。学生还是不会走。杜巴尔让他不要紧张,深呼吸三次。学生十分听话地作出深呼吸动来,就像故意做给对方看似的。杜巴尔笑了指出:你不要做给我看,你要自己去体会深呼吸。
我们的学生太听话了。听话到了一定要让老师知道他听话。我们的学生太顺从了,顺从到了呆板的僵硬。在台上不兴奋,蔫蔫的,缺乏朝气,像个小老头儿。杜巴尔问这个学生多少岁,学生回答:16岁。杜巴尔笑着说,我感觉你像61岁。
其实,这是外国教授对中国弹琴学生的真实评价,也是最尖刻的评价。由学生到演奏家,由演奏家到大师,这是一个学琴学生毕生努力的目标。而要寻觅这样的轨迹,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当然,勤奋、刻苦、技巧、音乐缺一不可,然而,如果不能学会放松,学会表现,如果上台不亢奋,那么就一切都谈不上了。
我们中国学音乐的学生缺什么?要说与外国学生相比,我们不缺刻苦,不缺天赋,缺得就是放松,我们的学生太紧,心理太紧,肌肉太紧,因而,在太紧的前提下无法进入到自由表达的状态.更难以岂及音乐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