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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选骏来稿:《王者之言》(011)

www.creaders.net | 2006-06-16 16:14:13  万维读者网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五色海第一卷
东方青色——春天的书
生命之谷——上下求索录
 
第一章痛苦的零
 
七、客观的神
 
061
 
是“客观的神”产生了世界和万物。而“神的造物”即我们所说的“现象世界”之间,虽然存在貌似的因果关系,但其实宇宙间的总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神”。一切“神的造物”即现象都是神迹与神的果;神的任何造物,都不能成为神的其他造物的原因,虽然常在现象上有联带关系或伴生性。
 
当人们说X是Y之因时,我们只要稍一留心就会发现,X并不能构成Y的真正成因;因为构成Y的,除了X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因素,而这些因素的复杂是难能一一探清的。这是第一层。第二层还可以发现,即使这些构成因素、“原因”都探明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可以肯定X+(X+X)……=Y的时候,又会很快发现:这些X的总和,又必然各另有一个“原因”或一系列构成因素,而这些“原因”又各自有其“原因”及 “原因”的“原因”……
 
当人们说父是子之因时,我们只要稍一留心就会发现,父并不能构成子的真正成因;因为构成子的,除了父之外,还有许多其他因素,而这些因素的复杂是难能一一探清的。这是第一层。第二层还可以发现,即使这些构成因素、“原因”都探明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可以肯定父+(父+父)……=子的时候,又会很快发现:这些父的总和,又必然各另有一个“原因”或一系列构成因素,而这些“原因”又各自有其“原因”及“原因”的“原因”……
 
徒劳心力半天,最后我们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不弄清这些原因的原因的原因……不弄清那最后的、亦即最初的原因,我们根本不能谈论任何“原因”,我们以前谈论的那些所谓“原因”,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原因,只是“一条无限长的因果之链中间的一个小小环节”,而这条无限长的因果链之所以无限,就在于人们永远也无法(即至今无法并毫无希望有法)认识它有多么长、它的源头(原因)是多么复杂,它的末稍(结果)又是多么紊乱……
 
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忘记:这些网状的链子是如此紊乱(至少对人类的认识能力而言)地交织一起,常常使得最高明的理性能力(理性因此只能是主观的而非客观的,因此无法认识客观的命运)都陷入困境,无法清理。正是从此,人才获得了神秘的命运观念──“命运就是那错综复杂的链条交织而成的永恒秘密!”
 
062
 
我们既然无法清理因果之链(最多只能惟断它的存在,而这样做的唯一理由,就是承认神是万种造物之共因,神与神的造物之间的关系,是世界上唯一的因果关系),只能对它们的源头望洋兴叹,更对它们的末稍感到不解── 这就是人生,就是人的处境,除此谁还能妄谈什么因果关系呢?
 
有人可能对这种“不尊重生活的态度”感到愤怒?因为“因果关系”不仅是理性的错觉,也是生活的强力工具。它教人有所趋避,还解释所以要趋避的理由、“原因”:人们常将理由与原因混为一谈,由于“因果关系”这种可资利用的价值,才使这种错误持久占有多数人的心灵,并厉兵秣马,四处扩张。他们不仅逼迫我们承认生活的绝对性,还要我们承认宇宙是为了人的苟活而存在的,他们一心一意从自我中心的角度解释宇宙,并把这种解释奉为“客观真理”。解释的牢不可破,生活才能成为牢不可破的。这就是“真理”,而且是“客观的”,尽管是臆造的。但他们连这一点都不敢承认,因为一旦承认就违背了他们的切身利益。他们好像尊重生活,其实只是尊重自己的心安理得;他们仿佛尊重常识,其实只是尊重社会的顽冥不化。
 
那么,当我们说只有神与造物的关系,才是唯一的因果关系时,是将之作为一种真理呢还是作为一个假设?
 
从实验的角度视之,这当是一种假设;从启示的角度视之,这就成为真理。它之所以真,就在于不这样便解释不了世界!而这样解释,它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活下去,而且还能使我们活得富有意义(这是因果观念的错觉做不到的)──超越生活的羁绊,升华、接近神、与神合一,从而避免支离,获得不朽。
 
如果不这样认识世界,我们要么认为“无因果关系”,从而使宇宙进入无序状态;要么乖乖向物质的刻板规则、生活的必然规律降伏:两种情况,都会使人沦为一团物质……要避免无意义状态──精神的无政府状态──只有接受神,或者,归入原始物质……
 
063
 
这样看来,所谓宗教,其实不是由知识诞生的,而是由选择诞生的。知识之殿仿佛子宫,而选择才是使子宫充实并获得生命的那个契机。知识能使宗教得到发育、完善与修正,从而拥有生命之形骸;但那宗教的本质,却是本能、意志、呼召、顺服的产儿。
 
这正如,人与人之间“普遍的爱”,也不是知识的结果(因为知识越多越可能导致相反的结论),而是选择的结果,它只有建立在这样一个“非理性的意志基础”上:人人(即类人之间)共同爱神,即人人爱自己的及他人的共同本原,从而人人感到别人也与自己一样,是神的亲属,……除此之外,一切关于通向普遍之爱的途径,都是知识的因而是空洞的与不切实际的。
 
在“选择”的意义上,人类对共同本原的认识(达不到对本原的完全洞悉,而仅仅是尊重与爱戴本原),也许还需要千百万年的世界性苦难,为其前锋。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放弃哲学的怀疑,并视之为世纪的病态。
 
064
 
须知:哲学上的怀疑,不是从逻辑上的推理发生的;尽管它经常运用逻辑惟理的方法,来证实自己的观点。哲学上的怀疑,更经常是通过哲学上的“证伪”来实现的,当生活和哲学原理产生冲突,当现成的哲学图解不再能解释生活的谜语:旧的哲学即将死亡,新的哲学即将诞生;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黄巾起义的谶纬口号)。
 
065
 
人们用什么来证实哲学之伪?用体验,用事实,用一切使人欢笑或令人哭泣的东西(当怀疑被证明的时候)。例如,面对生命的幸福与意义,兴起了最表层的怀疑,并形成了几乎每个活着的人都加以关切的问题。人在此创造了各种以个人体验(有人将此误解说成“经验”,其实,经验多是共同的,体验多是独特的)和个性原则(个性原则的差异造成了体验不同于经验)为核心的人生哲学。
 
可以说,诸种哲学反思的重心,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对“生命”的关注上。热爱生命、力图挣扎──这是各种互不协调的、甚至竞相对峙的哲学,所共同拥有的原始出发点。这个“反思”是奉人的生存需要,为价值座标系的中心。因此,你翻一翻历史的书籍,它用不同的文字(象形的、表音的、会意的……)写在不同的质地上(从石质与泥版的、直到金属与帛纸的),表达的方式各异,但关注的内容却是同一的。即使连《圣经》这部号称来自神的启示,叙述的竟也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尽管,是“一神之下,万物之上”的人类中心主义!这是与雅利安式的畜道轮回思想,大大相异的。
 
066
 
千百年来,鼓励人们从一个反思走向另一个反思的,大约有三层疑问:
 
A,生命的起源与毁灭。这在原始宗教神话中就开始了。终于,人类创造了各种以“道”“命运” 与“逻各斯”观念为核心的本体论哲学。
 
B,关于生命的成长与安全。这在古代部落制度中,就显露端倪了。不久,人类创造了各种以群体意识为核心的社会哲学。
 
C,关于生命的去向与归宿。这在各种“高级宗教”中得到比较充分的探索和猜测。渐渐地,人类开始进入“以痛苦抑制痛苦”的阶段:惩罚的地狱被发明出来。
 
人的理性最终无法面对:一个好端端的人及其“高贵的”、 “审判一切的理性”,为什么会突然死了?一个逻辑存在(道──逻各斯──命运),为什么会突然不存在了?难道生与死,存在与不存在,完全没有界域吗?…… 这里面有待思考的问题其实是思考不出固定结果的!而当某种暂且固定的结论(定论)重新确立之前,怀疑的迷雾早已侵吞了人们的心灵。所以人心就在定论的愚昧与怀疑的惶惑之间摇摆(怀疑因此也许并不都是有害的)。
 
看看历史,便不难明了,任何一种精神的革新运动,都是从一种新的怀疑精神开始起步的。怀疑是动态的、不稳定的;但其实它在内心深处却总是不自觉地向往某个归宿、某个新的结论──尽管那又是再度静态的,且常被设想为相对固定甚至一成不变的。
 
067
 
怀疑论者其实没有理由完全否认客观的命运!怀疑论者所拥有的证据,只能摧毁主观的命运。
 
068
 
在这样的怀疑论看来,一个人的死,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一个人的死亡,它会顽强地保留在其他人的心灵中!所以杀人犯最怕的就是“死者阴魂不散”,甚至普通的活人也经常受到死者的扭曲。一个人的死,也不是那么断然的,死亡仿佛会绵延下去,通过各种无孔不入的毛细血管,去改变历史。梵高和尼采为什么特别打动人心?因为他们死得太惨了!如果死亡的渠道被鼓胀得太厉害,就足以形成某种冲击历史的潮流:哲学上的怀疑,也正是这种潮流的一端。
 
例如,从“客观的命运可能是存在的”这一背景来看人生的奥秘:
 
A,当巨大的创伤开始时,人必定是麻木的或半麻木的(经验也经常这样告诉我们)──这是“生理与心理上的自我防卫机制在起作用”呢!否则,人便会因为极度的痛苦而衰竭。这时,人凭着“习惯的力量”坚持着。
 
B,但当创口稳定下来并开始痊愈时,剧烈的痛感却降临了。这同样是防卫机制在起作用,以便使人重视创伤,促其康复。
 
C,而当创伤已然愈合,并成为“过去”时,痛感却并不随之消失。“隐隐作痛”甚至会从身体上以致心理上折磨一个“久已康复”的受害者,更不用说在“精神性”上,这种“痛苦的记忆”就将更为持久了。这同样是防卫机制在起作用,为的是让你“活着,并记住”。
 
D,在这样“完美的复原机制”面前,人凭借自己所能做出的额外调整,其实是十分有限的!
 

[王者之言·必有法制]
 
第一章痛苦的零
 
八、公理与启示
 
069
 
“公理”也者,原先也是从发明者的个人体验中得出的,逐渐得到经验的认可,而后才被确认为举世叩拜的偶像。所以首先须有丰富深厚的体验,否则即使有了“公理”,也无法诉诸经验,敷衍成文,使大家都能理解它……例如,表述一个思想比产生一个思想,更艰难;而让人接受这思想,比表述它,更艰难。在公理形成之前,体验与经验先被总结为哲学三部曲:
 
相对主义:破除一切固定的迷信,确立类似《周易》的天垂象哲学观。
 
绝对主义:排除各种怀疑,确立关于客观神与终极善的思想。
 
行动哲学:创造新生活,创造新生命。
 
相对主义的功能在于,说明生存──激励升华──创造新生活新生命。
 
绝对主义的功能在于,提出有神论──证明唯神论──归入向神论。
 
而相对主义与绝对主义,只有在生命的危急关头,才能达到协调一致:新的生命是向善的运动;而在决意向善运动以前,需要恰当的怀疑,以为除草剂。
 
生活愈丰富、感受愈深刻,就愈能认识神、愈能相信神、愈能与神合一?
 
070
 
原先,个性与自我的鼓吹者,可能是些超乎庸众的天才人物,所以,他们所讲述的个性与自我,不可能是普遍的个性与自我(因为普遍的个性与自我只能是天才与庸众的平均数),而是他们的超乎庸众的个性与自我。结果他们发扬个性、扩充自我的普遍号召,导致了名实不符的:他们这些聪明人难道理解不了,许多“未经发扬的个性”、“发育不全的自我”,即使是走到其潜力的尽头,也不可能再发展一步以达到天才的边缘,以理解天才世界的皮毛?世界的秩序原是这样等差安排的,但鼓吹个性与自我的宣传家们却公然无视之。
 
这就是个性与自我的鼓吹者,所面临的陷阱。如果不能理解生命的差别为何物,如何振振有词地谈论它!
 
071
 
个性、自我,并非最高的判官(伪判教者),亦非根本的归宿:个性及自我,不是自为而是被造的,最多只是被造之物的表现。
 
个性、自我之真价值,在于体现了自然的差别性。否则,个性与个性之间、自我与自我之间,无从呈现如此巨大的不等呢?这正说明,人们是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力度,体现了天道的特性。正如一出戏里须有各种角色,才能从不同方向促成剧情的交织发展,各种角色的价值,终于殊途同归。
 
梦与醒觉的区别,也是如此。梦可以促进醒觉,醒觉也可以深化梦。
 
这样,“梦”成为生物界的最高象征之一,也洞然开启为艺术的不朽源泉……
 
在梦中,可有许多新的生命,突然涌现,仿佛诞生。生命体的各种机制可在梦中自由结合;生命体的各种要素可在梦中自由同化;生命体的各器官可在梦中随意组织。好象是在说,神话中半人半兽的神怪们(异象),也是先在天才人物的梦中出现,而后才成为群众宗教的崇拜对象的。
 
这种自由拼接,体现了生命的最高状态?也是生命的一种形式(如,人或是神),意欲创造生命的另一种形式(神或是人)──如神话与宗教一再重复的……(或兽、虫、菌类等等)──如现代生物遗传工程正在试图做的…… 的最早尝试与最美建树。
 
072
 
艺术是梦境的外化?梦境是生命的表现?不同的生命形式有其特殊的梦境,不同的梦境都有其特殊的艺术形式……所以,人格特立的艺术家,并没有共同的表现形式。
 
“梦”──因此成为“上天给予的艺术”,也有人把梦占看作上天的启示。梦境因此是人渴求而不可得,欲避而不能免的。
 
古人相信“梦兆”,良有以也。在梦中,有不同凡响的创造,这是人们在“清醒时”无法达到的。当然,单纯的梦境往往无法“完成”这类创造,也就是难以按照现世的规则和需要加以编排组合;所以才有了神话、宗教,甚至艺术、科学。但无可否认,许多创造的契机,是在神秘梦中埋下的。“梦的内容”可能已被“遗忘”了。
 
可是,“梦”还是改变了生命,并以一种奇特而难以明了的过程,激起持久而剧烈艺术灵感──神奇怪诞的“拼凑”、不可思议的“嫁接”,惊人魂魄的“混合”……──可笑!这些贫乏而干枯的词语,怎能再现梦境的丰富情状于万一!
 
“好梦令人心碎,恶梦却令人陶醉。”──也就是说,好梦只能给苏醒后的人带来“得不到”或者“失去”的伤感,恶梦却能令人生起一种快感,一种终于避祸的“庆幸感”,一种类似看过悲剧后的轻松感。
 
《南华真经》云:“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正是对人奇特的心理转换过程的良好表述。
 
一个梦,一个大梦,一个破碎了的梦,一个不断“物化”着的梦,一个不断挣扎、不断变形的梦──这就是上帝之子……这就是创造之子的临在人间?
 
 
073
 
那么梦与死的关系又是如何呢?对“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的智者而言,怎样破除“死”这毒刺的威胁?
 
对寻求荣华富贵等尘世欲望之满足的众人,生活可以是麻木的、顺从习惯的、因而是机械的──他们并不会因此切感死亡毒刺的威胁。甚至许多现世的杰出奋斗者也多属此类。然而,对帝乡(彼岸、乐土、天国等等)怀有深切向往的心灵,却将众人称颂的此岸看得轻轻,仅仅因为这经验中的东西已经不足为奇。
 
他们寄希望于自己不知道的世界,所以愿意相信个体的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端,否则,这世界的无聊就是生命的全部领域?不堪设想!对此世的倦怠,只有用超验的信仰来克服!而信仰者,又怎能不鄙弃此世的生活,因为他们的心思不能忍受“规划好的日子”。
 
对他们来说,彼世并非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而是真实的甚至是肉体复活的,就好像但丁的《神曲》描写过的那样。
 
死亡的威胁,说到底是基于对此世生活的依依不舍,就好像要和一所住惯了的房子永别那样,“纵有千种风情,更待与何人说!”──也是那样依依不舍?
 
但这只是“感情”,是只对具有这种感情的人来说才有意义,而且也仅仅是这样的意义,消极而无法医治,积极而无从生长。
 
074
 
最切感死亡痛苦的,曾是留恋生活的人!这些智者仿佛具有穿透生活的眼光,他们的代表是庄子,释迦;对于他们来说,物理上的天国,是虚无的;而物理上的此世,也不真实。所以他们寄情于心理革命,造就僧侣的迷幻世界。如,真实的永生,并不是肉体生命无聊而平凡的延续;真实的永生,是将一己融于超然神示。过去的人们,把永生幻想为肉体的复活(如古代埃及人和某些基督徒);更为高级的,把永生幻想成自我精神的孤独永存(“灵魂不灭”)或“活在人民心中”(以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职丹心照汗青”)。
 
但即使这样也不是真实的永生,也许还是囿于一己的幻想,尽管在数量上有所增加,从一己变成了类人──人民……但这“人民”是渺茫的,“类人”只是在某些具有超然想象的个体的心中活着!“活在人民心中”,说到底还不是一种新的灵魂不灭的想象:这些狭隘的永生观念是无益的,反倒使人们的善行与慈悲,蒙上一层可疑的色彩。仿佛说它不是出于知足的爱,不是出于对神恩的感念,不是设身处地的义举──而是希图获得加倍的报酬。希图以此世的有限牺牲,换取来世无限的幸福?──这是什么?这仿佛超级的罪恶。
 
这实际是与恶行同出一源,却比恶行要善于伪装,在罪恶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075
 
是神的道路,使我们降生世界?只要真的体认这一点,我们每一个人马上就可以成为完人?
 
用知足的、感恩的、设身处地的爱来回报世界,茫茫众生马上就可以脱离苦海,日臻一日于光明世界。那儿完美、和谐、幸福。在那儿,痛苦经过知足、感恩、设身处地的涤除,成为献给上天的最好祭品。这就是“无罪的羔羊”。
 
正像神的道路所启示的春天那样美丽。无需等到此世结束而到另一个世界去实现,无罪的羔羊能在此世实现比众人幻想的天国更加美丽的知足、感恩、设身处地。关怀弱者和不幸的人,实际上具有和观赏悲剧一样的灵魂疗效!因为它通过更惨的经历,净化了你心中的不满足!这就是“慈善活动”的不慈善内情,这是真实无幻的──它的实现,并不期待超然命运的额外恩典,而是早已授予我们在万恶的天性中了。驱除人间罪恶,光复宇宙正道,竟要期待这样的一闪念?
 
076
 
客观的神恩久已降下,是我们的不满毒化了他,使这光明世界原本的完美、和谐、幸福,未能实现,反成为科学家们的笑柄。
 
呜呼!天国就在我们的手边,可是我们却不能得到。这天国,得来甚不费力,只要知足,只要感恩,只要设身处地,心里必定得平安。当爱充满,洁净即实现。
 
077
 
痛苦常有,即使在光明里也免不了痛苦!但借着知足、感恩、设身处地,就能以“爱心”与“和谐”而克服它。这就是“爱”的止痛功能,这就是“和谐”的医药性。痛苦常有,只有神的道路在激励人,永远奋斗,日臻完善。 “靠自己是不能得救的”,当然,因为人根本不可能得救,所有的得救只有在死后也就是在人们无从感知的地方,才有希望兑现。即便乌托邦是现世的,也要在千年之后至少也要百年之后再兑现,否则就将被无情地证伪。所以说,在光明世界里,痛苦会有另一番意义:它不使人畏惧,而使人欣喜。
 
078
 
真实永生的意义:一个人虽然死亡,可是由于他的知足、感恩、设身处地,把生命看作一个意外的收获,把死亡看作是意外收获的证明。结果,他不是“死灭”了,而是“将一己融合于神的道路”。这听起来令人振奋多了。由此看来,一个生物的自身反应,才是“决定一切”的。这和动物主义者所谓的心理原则一样──相似的境遇在不同个体,结出不同的果;不同的境遇却可在不同个体,得出相似的结果。这全视那位个体对境遇的反应,这种反应,事实证明,才真正决定下一步命运。所以人们说,“一个人的遭遇加他的性格,就是他的命运。” 于是,“命运”是比“遭遇”更深刻的遭遇。这正如所谓“痛苦”、“幸福”等感觉,以主观感受为转移。对敏感的人,痛苦不堪,幸福也不堪。但事实上,带给他痛苦及幸福的那个事物本身,与带给他人的,并不相同。
 
079
 
伟大天才之所以伟大,不在于他的遭遇异常特殊,而在于他的反应与人不同,因而造成了不同的“命运”。伟大的命运,渊源于奇特的反应。此之谓“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所谓“苦”,却是依据不同的人而有不同感受,决难从外观以放四海而皆准的反,去衡量。所以在他者看来极为顺利的人,自己内心却吃尽苦头,结果也就可能和吃尽苦头的他人一样,获得真正的考验。
 
所谓“小我”,称为“生存欲望”,所谓“大我”,称为“升华倾向”。小我的规范是“情绪”,大我的规范是“理性”。有人号召他人“斗私批修”,仿佛听命者必须打破自己的小我才能确立发令者的大我,于是这二者似乎是对立的。发令“斗私批修”者差矣。须知,小我是大我的基础,如感情是理性基础;若非人人都有小我(即“私”、“修”),生命早已完结(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打破听命者的私、修之后,听命者已经被迫沦为发令者的家奴。难道权力可以使得发令者达到神明之境甚至超神状态吗?抑或权力只不过使发令者养成最大的自私与最大的淫恶?
 
080
 
天才不满人的卑下生存,必推动小我的质变;小我并不自我毁灭,而是攻入大我。没有小我,谁能在这充满危险的世上生存?又何超越之有?
 
现代生物学的巨大进展,已摧毁了二十世纪哲学(更不用说是十九世纪了)的藩篱。现在,二十世纪(更不用说十九世纪了)哲学的社会桎梏已经被证伪。这些过往的哲学起过作用,但需要指出,时至今日依然被这些哲学阴魂所缚,或被这些灵魂的梦魇压服,将无异于僵死。社会生物学的进步,将不可避免地催生新哲学的契机。
 
081
 
就公理的意义说,“正反理性”似乎是值得留意的孪生现象。理性主义还是反理性主义?──其实只是假象。真相只是──反理性主义的内容常常由理性主义的外衣来包装;反理性主义的外衣常常被目为“理屈词穷”的同义词。而信仰者的学说是:“由反对旧的理性主义出发,以达到新的理性主义。”也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人的精神发展,轮转在“理性主义”和“生命哲学”之间,而生命哲学其实是某种反理性主义──在这永不消沉的一张一弛中,不断流传易形,不停日新其德。
 
从文献的观点看,理性主义较之哲学,更多思辨的建设性;但也许生命哲学倒比理性主义更接近宇宙的真实?因为极度的建设性,难免导向精神的僵化与窒息;而极度的真实性,又纵容虚无与混乱。所以健康的生存,要求在这二者之间求取平衡。
 
理性主义会陈旧,所以需要生命哲学刷新它。生命比理性更真实,尤其当他相对超脱动物生活的时候。
 
通过人的生理演化,我们知道现今的人类无法通过生理演化自动达到理性的生活,唯一的道路是通过理性的约束或是命运的怜悯(或干脆是现今人类灭亡,一个新种族的继起,正如人类发展史上各种古猿的灭亡为智人的继起),来奠定基础。──先有新的种族,而后有新的道德。
 
082
 
结构?一切结构都是人造的!在自然界里,哪里有什么结构。为什么?因为所谓“结构”的言外之意,是指某种固定的、有案可察的东西(否则还谈得上什么结构呢)?而自然界中,不存在这种固定的而有案可察的东西的。所谓“结构”──岂不也是人的观念或观念的产物?
 
自然界是存在各种形态的,但是,其“内在的结构”并非可被我们这些作为动物而存在的单纯形态的“人”,所能把握的。人所知道的结构,始终只是基于人自己的形态,依据其生物特性而制成的“普遍结构”,即伪结构。
 
再者,即使自然界真有某种可称为“结构”的东西,也并不与人依据自身形态设想出来的结构相似:自然的结构永在万花筒般的易化中,不会固结,也无法观念化,因此如何言语化?如时间和速度,只是人的感觉,无法在人的观念世界以外得到验证,所以,事物排列的顺序,并不等于结构。
 
083
 
人的感觉、情绪、思惟、心理、意识这些所谓“主观”的东西,除了能有效帮助人在这个艰难时世上,活下去并发展起来,并没有独立于人的意义。所以,人类凭借自己,无法达到那种“和客观世界相切合的真实”感觉、情绪、思维、心理、意识等等;只能达到“自我感觉仿佛真实联贯于客观命运”。
 
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走到了:
 
还有什么比“有效帮助人在这个艰难时世上,活下去并发展起来”──对人更重要和更真实的呢?于是,人就可以把自己的感觉和梦想,直接替代为“最大的客观事实”吗?
 
在上述道理的思考者看,人的主观其实要比流变中的客观(即相对于人的“外物”)──更有意义也更实在。
 
于是,“历史”、“世界”、“宇宙”,不过只是人的梦幻。然而如此一来,任何其他的生物类型,也就会有了它们自己的“认识模型”!它们自己的方式!并画出不同的梦,从中提炼一个新而奇特的历史、世界、宇宙!
 
084
 
“存在的──流变的客观”,不但比人的主观所画出的梦与认识 ──即“主观化的客观”更加真实;且比人类自己的主观本身也远为重要──人的主观不也是宇宙客观的一个类型吗?因此,1人的主观──2主观化的客观──3假定是脱离了主观的客观:实际上也是高于人的力量的逐渐升高的层次……某种对人生坦然无畏的接受(不是试图用伪饰来降低恐惧感),某种深沉的凝视……是不应该被打入虚无主义地狱的。
 
虚无主义是这样的哲学:由于困顿、丧气的煎熬,人的精神结构垮掉了;于是他盗用上述的“清彻如玛瑙的认识“来为自己的怠惰辩护,并称自己丧失结构的惰性,为“看破红尘”。因此,虚无主义有可能被庸人的头脑,沦为无聊的遁词、卑微的呻吟。虚无主义还可能导致这样的危险:认识不是认识,生活不是生活,两者之间丧失了距离;清彻的认识,使生活索然无味。其实,认识与生活,分属两个天地:认识是观念世界的现象,生活是生命世界的现象;认识与生活不能彼此取代。群众可以没有认识而去生活,因为他们还停留在未入观念世界的生物世界中;可是哲学家有了认识却还不得不需要生活,没有人能够逃避生物基础而只进入观念的象牙塔中。
 
生活比认识更为基本:丧失生命基础的“虚无主义者”会被淘汰;而神汉们却不会为了自己的吹牛而稍稍舍弃他生活中的蝇头微利。神汉们不是在逃避生活之后,被迫拣起一个理论来作掩护,以便溜掉;而是把自己不信的东西也就是不要的东西,兜售给听众。如果他是神甫或是牧师,这样的做法就是所谓“出卖基督”。
 
让我们否弃“丧失生命基础的虚无主义”,但奉行那清彻如玛瑙的虚无主义──勇敢的虚无主义!勇敢的虚无主义者,勇敢地面队生活的激浪,而以冲浪激情投入生活苦海!尽管他知道,宿命不可免,但并不气馁,反而激起更加激荡的激情。
 
085
 
二十一世纪,可能流行丧失生命基础的虚无主义。这样的虚无主义者们,失去信仰及希望,只为低贱的本能而活,没有观念世界的高贵属性──其希望已经霉烂,也许从来就没有诞生过。这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啊!永远在动物界轮回!一生被生物欲望驱策!
 
好的信仰,则需要另一种虚无主义来洗涤;那洗涤来自勇敢而清彻的玛瑙般的虚无主义。没有经过勇敢而清彻的玛瑙般的虚无主义洗涤的实在论信仰(宗教),结果沦为群众膜拜的偶像。僵硬的化石也许显得坚强,但却没有生命……尽管生命之流是脆弱的,但却是宝贵的。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于勇敢而清彻的玛瑙般的虚无主义而言,它的现代版本则可以是: “穷而独善其身则虚无主义;达而兼济天下则帝之玄观。”
 
虚无主义在此成为低级生活的慰借和解毒剂──虽然服用过多会导致麻木不仁(因为解毒剂本身往往就是某种毒剂)。但愿清醒的、玛瑙般虚无主义,沁入头脑,给以透彻的认识;而让烈焰般的帝之玄观,给我们以行动的神韵!
 
虚无主义的功能还在于:旧瓶不能装新酒者,甚明矣。所谓新酒,不是旧瓶产生出来的余孽,而是从新花中获得的精华。旧瓶装新酒,一者使旧瓶破裂,二者使新酒变质,三者必使得人们还用看待旧酒的成见,来看待新酒── 新酒难逃旧瓶的污染,新的不再新,旧的不再旧,浑然一锅煮,不知为何物。我们要求分别为圣,纯洁,分道扬镳,新酒,新世界于是诞生。而新的公理,是从启示的个性中出生的。
 

[王者之言·必有法制]
 
第一章痛苦的零
 
九、灵魂的历史:零
 
086
 
灵魂不灭吗?肉体质量的彻底毁灭是不可能的──可能有的不过是序列的重新构造罢了。不错,每一个新人都是一个新的序列,一个永不重复的、有其特性的序列;但每一个体序列本身也处于不断变化之中,不断重组之中,直到这序列最后解体……
 
灵魂也是这样──每一个特殊的灵魂,在不同时空,又是特殊的。所以,实在没有什么普遍的灵魂,而只有特殊的意识流。许多意识流都互相交通,不论方式如何。因而,所谓普遍的灵魂如何存在?
 
传统意义的灵魂存在吗?哪怕不是宗教意义的,而是心理学意义的?哪怕只是意识流的,而由于意识流的功能,渗透、感染、返观、抽象、扩张、臆想、投影、归纳、远近法、透视法……所呈现灵魂的假象。
 
087
 
个体生命的终止,被认为是意识流的里程碑,但这不等于意识流终结。此意识流,已永远侵入彼意识流,并将其中某些元素,顽强传递下去……这样传递,才构成“灵魂”的要义。是否可以认为:意识流在跨越个体的程序中跳跃易化,仿佛流浪徘徊……产生某一意识的生命体,虽改组而不复延续,然而这并不等于意识之流的消解,也不等于这意识之流的运化本身业已毁灭……
 
所谓意识变成潜意识等等,即缘此而发。但其机制的复杂,到今日人类不能解释的程度,更不必大言不惭去“彻底认识”了。不管我们认识到什么程度,只要能够中立,不以生命的终结而伤感,不以意识绵延为灵魂而自封为神……就是活脱脱的人生。例如天命,岂不也是类似灵魂不灭的绵延吗?
 
088
 
“天命”作为一种历史哲学的理论,似乎非常高明。历史何以呈现这种状态?而不是那种状态?历史的命运,将会怎样?等等。这些不断骚扰现代史家和古代史官们内心的永久的谜,逼迫人们用各自的意向、方法、论据,一一解答。而惰性很强的中国人并不像乐于探究的西方人那样乐于探讨“规律──法则”之类的东西,结果便提出最终的观念──天命。这不仅是懒惰,不仅是所谓“不懂科学方法”──而且含有省略的习惯与意向。西人重测量,而形成科学;华人重感觉,因而形成艺术。
 
西人的科学方式,是基于其社会之外向扩张方面的需要,故可以“针对发展性的问题”;中国的艺术方式,是基于其社会内向统合方面的需要,故是“针对稳定性的问题”。而西人的科学所留下的漏洞与片面,可以通中国的艺术来贯穿与弥补。在相异条件下,不能解决问题而只是增加问题的科学崇拜,应该抑制。新的中国艺术,将在新的信仰基础上,向前推进,依据对历史的自觉与领悟,也就是依据“天命”,来展开自己统合全球的行事──天命。不是通过传统的迷信与独断,不是拷贝宿命论与教科书上的“必然性”;而是活生生的,追随情境的流异、思想的迁化而推移的易化冲浪──因而有生命,可调节。新的艺术说:“天命”、“气数”、“时运”、“易化”,名词并不神秘,现在,请以最现实的全球化现实,来充实之!
 
089
 
节奏、周期、循环、规律等等,是由阴阳的互动互补而形成的。阴阳的消长,本是万古如一,问题仅仅出在,运动所造成的空间的变化及其时间,可谓与日俱新。
 
节奏、周期、循环、规律,是阴阳调和(阴阳搏战是其变奏)的结果。阴阳有其各自的上风,但没有最终的胜利,因为阴阳是依靠对方而显示存在并发挥作用的──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最终的胜利”只是人的单一性观念,而不是宇宙的交响性事实。所以,社会拥有胜利者,历史没有胜利者。
 
090
 
“历史因素”是指历史过程积累的泥沙,与“传统”的有形不同,历史因素缺乏形式。历史因素的来历四面八方,它没有去处,要么分解,要么堕落。角度与方向,是传统的特性,也是被排除在历史因素的领域外,它也不会传递任何精神。
 
历史的生长,是伴随大量死亡而来的。没有死亡,生长可能吗?而死亡制造了历史因素,使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阴阳消长、此起彼伏的运动罢了。历史的幸福?这是关于理想状态的观念集丛:历史中没有客体的幸福,历史迫使一切人的幸福感变得相似,因为幸福和苦难一样,也是彼此模仿的!
 
然而我们却不能称彼此模仿的陶醉本身为实在的幸福。由于人间的利害冲突,一个人的幸福往往要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上;而只有举世的陶醉才足以构成举世的幸福;只有超越历史的陶醉,才构成超越历史的幸福。巨大的难题之解决,构成了巨大的幸福:迄今为止一切关于幸福的思想及争取陶醉的实际行为,没有也不可能给全球的人带来幸福,反使实际存在的舒适和安宁,遭到局部的解构。而实际上,不论多么巨大的幸福和陶醉,也是依据实际存在的舒适与安宁,逐渐扩充而成的。
 
091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命运已经注定,争取幸福的思想、赢得陶醉的行为,除了导致更大灾难外,势必一事无成?幸福啊幸福,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鬼怪?
 
这也许证实了悲观主义者的断言:人间的幸福,是互相对立的;人类的陶醉,是一团把握不了的鬼火,它的功用,只是把人引向隐秘而更大危险的未来……
 
犹太人是这样歪曲《圣经》的:幸福要到原始社会找,到那浑噩不辨善恶,没有知识没有羞耻的伊甸园里找……因为心灵的安宁和听天由命,使人们对一切都不抱希望,没有追求、没有热情。那么“一万年以后的共产主义”,岂不也填充了弃婴者卢梭和一切复古家的乌托邦?惜哉。归返伊甸园之不可能。太阳可以由东到西,再由东到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不会遵循旧路哪怕仅仅一次地“由西向东”……“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宿命,使人为的强制归返,不仅不幸,反而使得苦难雪上添霜。
 
那么,道德评价和利害权衡,仿佛只有趋向虚无的“零”,才是更为圆满的?
 
092
 
“零”,是对“绝对值”取消。零的使命,判断了世界的 “正”、“负”。在零的上边,“正值”增多;在零的下边,“负值”就增加。“零”的上下移动,则决定了世界,决定了文明体系的成败。
 
人们津津乐道的“客观标准”,其实只是这个零!
 
093
 
一个文明体系倘若坚守自己的零点,保存自己的张力及特点 ──它就不可战胜?一个文明体系倘若丧失自己的零点,丧失自己的张力及特点──则将不战自溃。
 
多少外加的数字,并不能赐予他生命的力。在这种意义上,零点乃是不增不减的灵魂,因此也就是不灭的灵魂!
 
094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源已荒废,流安在哉?
 
所以,要有效攻击一个事物,就攻击它的源泉(零与灵魂),从而分裂它的源与流、撕裂它的骨与毛。要有效攻击一个事物,就指陈它已背叛了自己,它已丧失了最低限度的秩序和内在逻辑……如果放弃这“最小阻力的征服之路”,而以另一套价值来攻击某物,必定事倍功半。韩非早知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妙用:它刺入人心的弱点,所以战无不胜。
 
除此之外,我们并没有权利去攻击那保持着自身张力的文明。如果一个文明体系本身没有陷入紊乱和自相矛盾,如果它还能继续创造而不是仅仅只制造悲剧──那么,请原谅它的“阴暗面”。
 
095
 
对某种文明的正面攻击,只应在这样一个前沿阵地发起:它已开始毁灭自身特点和价值,所以,即便是为了保卫它或拯救它,也应该努力攻击它。这就是《书经·仲虺之诰》指示给我们的、世界征服者的道路。
 
争取局部的社会幸福如民族幸福的途径,还是以庄子式的退避、孔子式的互让为上策?
 
大家若能退一寸,全社会就比开发出了一个新大陆,还更宽裕?
 
可惜的是,互让如果不是出于单纯的礼貌,则在理论上行得通,在行动上却行不通。不仅因为真正的退避多么违背人的生物本性,而且因为人的大部分快乐,是来自与邻人的对比中。一个人的优越本身,就会剥夺其他人的快乐:“你的幸福,只能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于是,随着个人生活压力的加大,人们在总和上反而只能生活在幸福的总量也越来越少的互相残害的空间里。
 
096
 
既然社会和谐与民族幸福的目标,根本上只是不切实际的希望,那么努力促成它们的行动,就要落空。伟大的例外仿佛在于:用不和谐的行动去促成意外的和谐,用反幸福的手段去创造不期而遇的幸福!
 
我们借此警告一切乌托邦主义者,尤其要警告利用乌托邦的幻想,来进行诈骗活动的用心者:当心,身(实践)首(理论)异处!
 
097
 
悲哉,我们看到太多血,仿佛白流了;太多精力,遭到浪掷!拯救人类整体的努力,从来没有达到其预期的目的。人们,只是从一个苦难的历程,走向另一个苦难的历程……陪伴人们的是一些闪烁着奇光异彩的──苦难之花。除此之外,人生还有什么呢。
 
人们不禁要问:到底什么更重要?什么更长久?是苦难?不,那似乎太消极了。是追求幸福、摆脱苦难的努力?不,那似乎注定要落空,从而带来更大的幻灭与消沉。那么,是那些在沉沦与挣扎的不经意间,生出并留下的注定要毁灭的花?仿佛是的。在人们走过的片片不毛之地上,惟有这注定要毁灭的花发出苦涩的清香,安慰疲倦的远人异客……同时告诉我们──永远的虚无和永远的实在。
 
098
 
遵循天命的人,并不抱残缺或是眷恋那永劫不复的“过去”……他们的目光热切但不迷惘、专注但不痴情。他们的心中装着超然的谋图、不欲的恋情。他们的爱,投向历史,投向历史的主宰。愿他们的罪,得到特别的谅解。这就是灵魂的不灭?
 

[王者之言·必有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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