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媒体报道:2006年5月1日,安徽省黄山市西溪南村刚刚建成的《金瓶梅》遗址公园正式营业。同时,山东也有两家《金瓶梅》景区正在修建或正计划修建:一家是聊城市阳谷县的“《金瓶梅》文化旅游区”;另一家则是距阳谷几十公里的临清市,一条以休闲文化旅游为主的“《金瓶梅》文化街”计划五年内修建完成。
西门大官人家归何处?以前诸葛亮卧不下隆中,陶渊明隐不得桃源,也是因为各地争夺,只是这一次西门庆的身份要比他们敏感得多,也就引发了更大的争议。西门大官人究竟住哪里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争论的核心直指“文化搭台”本身:究竟应不应该为《金瓶梅》这样的禁毁书籍建造景区?景区究竟应不应该给西门庆这种“历史的垃圾”安个家?有学者甚至大声疾呼:旅游开发也要实施道德准入!
我个人觉得问题的焦点是应该如何去看待《金瓶梅》这本书。之前,有必要提到两个名词:显性文盲和隐性文盲。前者很好理解,就是目不识丁之人。后者的情况要复杂一些,这类人认识的字不少,但是他们所具有的学识只是各种道德禁令和道德判断。说到字,个个都认识。但是连起来看,他们和文盲看到的东西一样多。文盲也知道《金瓶梅》是禁书,何必要学习那么多中国字才来宣布这一点?文盲都知道西门庆是个淫棍,何必要上那么多年学以后大声告诉世人?
传统的文学作品对世态的描摩一向有两路,一路是超拔于我们的生活之上,描写某种至善至美的境界之中的人物。比如说《红楼梦》,让无数读者读后产生了对大观园里文学男女青年的幸福生活的无限向往之情。觉得那才是美好,才是值得追求的人生。另一路是作者站在俗世之中,直面人性的光辉与黑暗,伟大和卑劣,通过对世俗生活的真实描摩,让人真实地看到人生的两面。由于它是如此真实,所以它不回避黑暗和肮脏。又由于它是如此关怀人性,所以它甚至懒得做任何超拔,只是全力贴合俗人的生活趣味和眼光。
因此,后一路的作品往往被喜爱前一路的人指责为“诲淫诲盗”。但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类似《红楼梦》这样的作品难道不是矫情得无以复加么?一个女儿国里唯一的男子的故事,在意淫的强度上不知道超过《金瓶梅》多少倍!《金瓶梅》里全是世俗的情趣,反而显得很真实,不那么做作和虚伪。未必人人都有贾宝玉的才情,但是可能人人都有和西门大官人相同的欲望,渴望金钱,渴望美色,渴望美食。最终,这些欲望在通过无数努力后终于达成,而结局却是无尽的空虚和无尽的失望。那么,我想问一句:这两部作品中谁更伟大一点?
只有隐性文盲才会因为修建个《金瓶梅》景区而大呼小叫,觉得道德就因此而沦丧了。在道德之外,这种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欣赏文学作品,根本不知道人世为何物,根本不知道在文学上生猛的西门庆其价值远远大于贫血的贾宝玉。读者因此而可以观照人生,在人性的层面上达到终极的解脱。为什么不可以给西门庆安个家呢?他就在我们中间,代表了我们的欲望,我们的软弱,我们的贪婪。通过他,我们反而可以认识到这些欲望的虚无。
唯一值得指责的是同时有三地为西门大官人兴建家宅,即使是在他有生之日,他也不曾如此奢侈。这种行为叫做浪费,而我们通过西门庆的故事知道,浪费是毫无意义的可耻。(转自网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