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变暖是“坏事”吗？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
 
 
高喊“狼来了”的小男孩最终证明是正确的，但由于他此前的恶作剧，他被狼吃掉了。马尔萨斯论者喊狼来了已有几个世纪。但在全球变暖这个问题上，他们可能看到了一只真正的狼。说他们的警告被忽视，也许并不正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得到太多切实的关注。《京都议定书》(Kyoto protocol)目前仅涵盖了30%的温室气体排放，而其中硬性限制的仅为8%。全球变暖是我们门口的狼吗？

认为它就是狼的观点，始于这样一项观测结果：大气层中某些气体产生温室效应（或变暖效应）。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它使地球表面温度比没有温室气体时高出约30摄氏度。但随着温室气体的浓度上升，气温也将随之上升（假定其它条件保持不变）。按照该论点，这就是目前发生的情况。

自18世纪以来，人类制造的（人为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大幅增加，很大程度上是化石燃料燃烧的副产品，两周前本专栏讨论过化石燃料问题。当今，全球每年碳排放量为70亿吨（人均排放量略高于1吨）。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从18世纪约280ppm(百万分之一)，上升到目前的380ppm。科学家们称，这高于过去42万年、甚至2000万年以来的最高值（尽管在更遥远的远古时期，二氧化碳浓度更高）。有记录以来最热的10个年份，均发生在1994年以后，自1900年起，全球平均气温上升了0.7摄氏度（见图表）。

  二氧化碳浓度正朝远为更高的水平迈进。根据可信的假设，人为温室气体（包括水蒸气、甲烷、一氧化二氮、以及二氧化碳）排放在未来半个世纪将趋于上升。这不仅因为化石燃料使用增加（上周本专栏讨论过这个问题）。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增长，也意味着森林将遭到进一步砍伐。此外，尽管人为排放仅占大气、海洋和陆地间自然交换的约5%，但其影响不断累加，因为我们排放的温室气体中，约有60%留在大气中。

如果过去半个世纪的趋势继续下去，那么二氧化碳的浓度到2050年将达550ppm。这一水平本身将使全球温度到2100年升高2.2至3.6摄氏度。各大陆的温度可能上升2.2至6.2摄氏度，而北极的温度上升3.6至11.4摄氏度。这些变化很可能导致极端事件的发生：洋流逆转（特别是墨西哥湾流），永久冻土层融化，以及随之释放巨量甲烷。反馈效应可能使温度高于过去5000万年来的任何时候。随着人类把光合作用萃取、然后经数百万年变为化石的碳“返还”大气，世界将会面目全非。

对于这一主张，我无意提出任何质疑，因为它基于科学推理之上。但是，它引出了几个更深层次的问题。第一，我们对可能的全球变暖幅度有多大把握？第二，变暖本身在多大程度上是“坏事”？第三，我们能否在实践中找到应对这一局面的可行办法？最后，兼顾行动的效益与成本两方面因素，我们能够并且应当做些什么，来应对这一局面？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长期气候预测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这一点从我上文给出的数字区间就可看出。对此我对气象学家表示理解：预测复杂系统的行为并非易事，经济学家知道这一点。但对我这个“科学盲”来说，气候变化的预测方向至少看起来是可信的。

第二个问题比较难回答，至少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毕竟，全球变暖是“坏事”的理由并不显而易见。多数人，乃至世界上多数动植物，都栖息在地球上比较温暖的地带，这是有很好原因的。这些地方显然更容易生存。全球变暖肯定会有受益者，也许数量巨大。但突然变化会带来巨大的适应成本，包括栖息地的消失。生命将得以延续，正如过去的生物大绝灭一样，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作为适应能力最强的物种，人类将得以生存。但适应肯定会造成冲击，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穷人将最遭罪，正如英国财政部尼古拉斯·斯特恩爵士(Sir Nicholas Stern)在其经济问题初步分析中所提出的那样*。

现在我们来看看最难的问题——我们将会做什么，能够并且应该做什么呢？“会做什么”的答案已相当明显：几乎什么也不会做。不管有没有《京都议定书》，温室气体排放都将继续上升：自1990年以来，来自化石燃料消耗（和水泥生产）的人为总排放量以每年1.1%的速度上升。人均排放量或许已稳定，但世界人口在日益增长。据预计，到本世纪中叶，世界人口将从目前的65亿增长到90亿。最重要的是，排放超过使温室气体（以二氧化碳当量衡量）浓度趋稳所需的水平，即使该浓度已高达550ppm。

在一切照常、“化石燃料作为首选”的情景中，要稳定温室气体浓度，2050年的排放量需低于1990年的水平（比2002年低12%），并且需比2050年的预测水平低50%至60% 。此外必须指出的是，排放的小幅减少能够放缓二氧化碳浓度的“攀升”速度，但并不能阻止其达到的最终水平：正如英国石油(BP)首席科学家史蒂夫·库宁(Steve Koonin)指出的，即使把二氧化碳排放量在当前趋势上削减20%，也只能把浓度达到550ppm的日期推迟15年。降幅必须要高于这个水平，因为我们所排放的，将在大气中停留200到300年时间**。

一个打赌的人如果接受了这一日趋普遍的科学共识，那他将打赌说，全球变暖将像狼一样，把我们吞食掉。但我们能够并且应该做些什么呢？存在技术上的解决方法吗？是否有一种比《京都议定书》管用的政策框架，能使情况有所改观？行动的收益，是否会超过可能的成本？还是我们应该只是试着去适应？在本系列下周最后一篇专栏文章中，我将探讨这些问题。

*《气候变化的经济学原理是什么？》(What is the Economics of Climate Change?)，2006年1月，www.hm-treasury.gov.uk；

**《日益增长的碳排放》(Carbon on the rise)，2006年4月《前沿》(Frontiers)， www.bp.com。

作者简介：马丁·沃尔夫 (Martin Wolf)是英国《金融时报》的资深编辑 (associate editor)和首席经济评论员。他对全球经济有着精辟的深刻分析，获得了国际上各界广泛普遍的承认赞赏。在 2003 年度“最佳商务记者奖”评奖中，他荣获“十年杰出成就奖 ”。沃尔夫先生1971年毕业于牛津大学，获经济学硕士。然后，他到世界银行任职工作，并于1974年出任世行资深经济学家。1999年以来，他一直是每年一度的 “世界经济论坛 ”的特邀评委成员。

译者/诸彦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