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选骏来稿:《王者之言》(033)
五色海第一卷
东方青色——春天的书
生命之谷——上下求索录
第四章弱者的力量
五、意识形态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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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虎相较,必有一伤”──这古老的成语,实际上说明了生动的人际关系:两位“个人主义者”相遇,必有一位受伤、被迫转化成“集体主义者”……其实,集体主义和个人主义之成为不同的意识形态体系,只是西方文化特有的现象,在人类文化史上,堪称例外。
在人的心理深处,在人的文化生活的内里,以及在人际关系的历史上和现状中──我们随时都能看到“存在着的”(而非“经典化了”)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区别!个人主义,是公然的、扬帆的权力意志;集体主义,是荫蔽的、潜航的权力意志。二者兴许殊途同归:是为了自我的伸张而巧立名目。
每一个和睦的家庭中,都有它的个人主义者与集体主义者;每一个运转着的事业,都依靠个人主义者与集体主义者的“通力合作”,来达到它的尽善尽美。我们对“存在着的个人主义者”的理解就是我们对“存在着的集体主义者”的理解──就是一个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的家伙!一个乐意(或被迫)接受他人意志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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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道德论者不是古代的道学先生,对于任何类型的道德规范及其说教,他从根本上是当作神话来看待的。从语义学的角度说,他不欣赏一切道德,因为他从它们独断的绝对论中,除了偏执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他愿意遵循一切道德,既不是因为道学家们的打动,也不是希望求得好名声;他对道德的喜爱,源于克己的要求,而他的克己要求,则濒于祝福:祝福自己保持强大、发扬强大。
他深信,恪守道德,可以使人克己(否则就很难做到克己),而克己,则使人强大(克己将节省许多精力──他只承认这种意义上的克己,对损害自己的克己他并不赞同):所以,他的道德不是别的,乃是一种更高的“卫生”。
正是把道德作为心理的卫生的手段时,他才愿意恪守一切道德──只要它富于卫生性──并不辞辛苦地默守那清规戒律。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没有足够的压抑(心理上的,或终于转化为心理上的),伟大事业所需耗费的庞大精力,是积攒不起来的。所以,即便不为了其它任何目的,“仅仅看在命运的份上”,就必须实行一整套严酷的自我压制!这是“个人意义的道德”,也是通向伟大胜利的崎岖小路,打下的第一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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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完成,不同于自我表现:不是主观的努力,而是客观的命运。它像是苏格拉底内心的呼唤:是不得不予以实现的“神的命令”。
从较深的意义上看,一切外向的努力.一切要求索取外物的呼声,岂不都是自我完成的形态?自我完成因此可以理解为:自我潜能的完成式展现。它是一个终结也是一个极限,其余的一切,甚至包括人体及其官能的欲望:都是自我完成的附庸与手段……
自我完成的终极──就是民族文化的自我完成、世界历史的自我完成。在这神秘的定数中,实在蕴藏文明人类的全部骄傲。其余的一切,作为自我完成过程的附庸与材料,哪怕是“天神的命令”!至于别的,我们并不真的知道;我们就是拼了吃奶的力气想弄明白,又能知道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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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生活所依据者,不是文化的精魂,而是文化的灰尘。残骇及余烬,成就了人们所说的“真、善、美”。真善美的本相,即是不可捉摸范围,神秘无度而又壮阔无涯的“超一切理”,而人民生活所依附的,却是死板僵硬无生气、平庸中正徒具表的“习惯”。习惯的结构,看起来生气勃勃,弹性十足;转瞬就成昨日黄花,哪里抵得住时间的冲刷?任何结构,只要形成,就日趋僵化,可选择性日小,“它的道路愈走愈窄”,直至墓地。任何结构,都无中兴的希望。自我调节的再生能力,对一切结构而言,都是高昂而不可企望的奢侈品。人民生活所依附的,竟是如此危险的海市蜃楼!
生活之流是庞杂的、壮观的──它几乎就是一切。但它却还不是一切,它还够不上一切。它还缺乏某种生活以外的凝聚剂、一股团结的力量、那条使它免遭支离破碎、随风飘零之厄运的“道统”。也许,动物的知觉不需要道统;植物的感受不需要道统;无机世界的宇宙情感与此更是大相径庭……但允许我忠告一句,作为良知未泯的人,他的知觉、感受和基本的情感,却是“只能如此”的──没有 “道统”,他怎么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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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将怎样?未来应怎样?
──这当然无人知晓。如强为之解,大肆宣传应当如何所以如何,不过是平添一种“自欺欺人”的心理暗示。也许有效,特别是对那些或脆弱或愚钝的心灵……但神志清醒如我们,真的需要它们吗?悲哉,甚至连希腊意义的天神也不知道未来将会怎样!这就是“现代人的答案”?虽然高超的本能指引一条战无不胜的征途,也就是说,引向历史的归宿,不论什么归宿,都是好的!而一切好的道路,都是通向生存斗争的。
世界上何种斗争最重要?不同的结论当然大异其趣。以生物言之,则生存斗争至为重要。以个人言之,此斗争则为社会之竞争。一切伟大的天才,都与潮流对立并战而胜之。而进一步,若以社会间的斗争言,则文化斗争最重要。政治斗争、军事斗争、经济斗争,种族斗争、民族斗争、阶级斗争,必以文化斗争为背景。何况人世间一切斗争,其结果之持久无右于文化的斗争。文化斗争的结果,影响、主宰人类长时期之命运。而相形之下,政治、军事、经济诸斗争之结果都不甚久远,最长也不过百年。文化斗争的结果,则深深影响数千年。
如此看来,中国的革命,实在需要置文化的革命高于一切──不是文革那样以文化革命为幌子的政治斗争,而是以政治斗争为方法的文化革命!这样,中国革命的最终结果,将是建立新文明。《礼记》上说:“王者之业,议礼、制度、考文。”议礼、制度,要以考文为归。只有新文化的确立,方能巩固新制度、新秩序(新礼)。《礼记》的潜在结论因此是:对文化斗争的重视,应远在诸斗争之上。新文化的建立,应远在其他建设之上。新文化的建立,将使政治清明,社会理顺,百业俱兴。反之,舍本求末之途,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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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中国文明,必定是“独立的文明”、“自由的文明”。所谓自由,即是摆脱奴役状态,在哲学意义上,尤指摆脱自我奴役状态。因此新的中国文明在逻辑上必定独立于西方的、异己的文明,它也因此而是自由的文明;而不仅仅指它可以独立于感觉的世界、以自由的心灵即不依赖外物的人去创造文明。
古代的文明起源于奴隶制。试想,没有大批奴隶来进行专业化劳役,以便让主人榨取剩余价值,以供生活所需,高级文明的出现是否可能?幻想仅仅通过理论、学说或教义之类的东西,来加速历史进程,甚至通过精神与哲学的活动来逆转真正倔强的现实,其社会后果无疑是徒劳并适得其反。想想看,从老子到韩非只差一步!理论与现实的关系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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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意义上,任何文明都起源于自愿服役甚至是自愿的奴工──以苦为乐甚至“以工作为消费”的精神。这就是使得种族与文明再度纯洁起来的关键秘密。
我给纯洁的定义是,“涤除了罪恶”。所谓罪恶,原指有害的因素。因此,没有“天生的纯洁”,只有经过痛苦的洗涤与化合而后获得的纯洁。否则,天生的纯洁,岂不与“无知”混为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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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宇宙论”应该服从“伦理学”。这该比“科学是神学的婢女”更婉转一些。这也是宇宙论不同于科学的模糊之处:因为一切宇宙论总不免猜测的成分,而善的猜测,总比恶的猜测要好。伦理学的需要,也是为新文明的生长提供保护,新的文明,是人的理性所能认识的最高需要。精神的贵族,就在于指示这个需要并导向这个需要,以完成历史的成长。
在生长的意义上,只要恰当运用生物性,就能消除“二律背反”这因偷食智慧果而堕落的人所产生的心智迷误。所谓矛盾其实产生于心的“二律背反”,除此之外世间万物的摩擦激荡只是“冲突”而并非“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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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矛盾意义上,可以集中注意力,去理解“公理”和“正义”:只有当各种势力的力量对比达到了均衡,从而消除了独霸与独霸的威胁,公理、正义,才能作为经过多数人同意的“道德观念”而宣告成立。人的历史的既在不断发展中,绝对均衡当不会有,所以,只有永远的波动、不断的调整甚至出尔反尔的消长,才是“公义的”。而在这样的回合与循环中,“强权即公理”、“胜利即正义”,就不是偶或的而是经常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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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变易,没有长久不变的心与物。只有人类以外的神,没有客观的善恶。新的生命仅仅注重──“保持自我调节能力并抗拒历史因素的腐蚀。”
“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守旧,是衰退的表征,是死亡的印记,在不断变化的挑战前,不开创新的道路,与死何异?所以,彻底的破坏要比彻底的僵化好,盲目的革命甚至要比理性的反动好。认清天命,顺服天命,以创造新生活新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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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受过天命的奴役”,如何成长为一个“不受诱惑的自由人”?自由人之所以自由,正在于摆脱了奴役状态,而不在于他从来没有受过奴役!
天生的自由状态,其实是个子虚乌有的谎言。没有固结的善恶,只有生成中的善恶。换言之,得当者,恶成为善;失当者,善成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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