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e,Xuanjun:the Kingly Way(049)
五色海第一卷
东方青色——春天的书
生命之谷——上下求索录
第六章民族与思想
二、群体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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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家庭、社团、民族、国家等等)是很重要的“意义单位”。但意义的单位并不等于“实存的归宿”。这可以从逻辑和事实三方面得到说明:
A、作为实存的归宿而被认知的“目的”,实际上只是感觉和思想的结果,它是某个有机体(如“我”、 “你”、“他”)的所有物,即来源于某个“意识”。
B、所以构成任何群体的个体意识之间,却并不存在共同的感觉和思想。群体不是一个有机体,而是多个有机体的统称──它的共同意识并非共生的,而是由多个意识汇成的“互相冲击的力量海洋”。即,它的共同意识只是外力诱使或强使的结果。
C、因此,任何群体都无法创造并维护有关生存目的这类“完全统一的群体意识”。而创造(这是“艺术家”的工作)和维护(这是“工程师”的工作)的使命,到头来只能落在某些个体的身上,他们开辟或完善这类硕大无朋的思想,以便为自身(个体)的超个体存在,找到一个可以被他人(“本群体的成员”)接受的立足点。
综合上述三点可以说:“民族”是一个有力的思想(而不仅仅是一个实存)。它能在个体的思绪低潮中,促人振作,为命中注定的孤独者,祛除旷世寂寞的感觉,这是“民族”在思想世界中的主要功能。
思想家在运用民族的精神功能时,应该注意以下三点,以免陷入自欺:
A、一个民族、一种文化有机体的盛衰,取决于它的成员们尤其是那些主导成员的精神状态以及这种精神状态与它的生存处境之间的反馈,这些生存条件包括内部环境如社会关系、文化传统;和外部环境如自然条件、种族特质等。这种反馈的外在表现及其痕迹,被称为民族文化或民族精神。
B、但实存的民族精神,却是无法实录的活体,它永远在迁化、易形,不断在回答自己的生存处境所提出的新挑战。
C、为研究的便利,人们不得不暂且把精神“固定”下来。所以,再伟大的人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创造民族精神、改造民族精神,即使他奉天承运,“受命运的感召”甚至具有再造一个民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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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不同于哲学。哲学不同于知识。知识是记忆的产品,而哲学则是理解的产品;哲学不是关于事物的甲乙丙丁等描述,而是对甲乙丙丁等描述的进一步领悟,尽管在甲乙丙丁的描述中,已经包含对事物的粗浅的、感觉性的理解。换言之,知识是对“现象”的把握,哲学是对“本质”的把握。所以古人把知识称为“小学”和“器学”,而把哲学称为“大学”和“道学”。正是在这意义上,知识与哲学的并称才是正确的。知识与哲学仿佛智慧树上两朵花,不可偏废。历史上某些哲学家专崇学问而贬抑知识,是无知,至少是矫情。
何以见得?
A、知识是哲学的根,没有知识,任何哲学不能成立。哲学若不扎根强固的知识,即成为虚妄的臆说。
B、知识人人得以享有,知识是人应付生活所必需,且是不教(专门教育)而能的生活技能,是人的第二本能。然而哲学却不是人人都能享有,唯具有特殊禀赋的人,方可担负哲学。哲学作为精神结晶,脱离人的生活、脱离动物本能。由于哲学与知识的这一根本区别,那无知又矫情的哲学家们,反倒成了学术无政府主义者,他们想把少数人的负担强加给多数人,结果朽木不可雕,反而招致“民怨沸腾”。所谓普遍教育的结果,是造成教育的退化,形式上的大众文化,造成实质上的无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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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知识的主要途径,就是简单明了的模仿。而且,模仿也能导致一般意义的“理解”,虽然模仿不能达到真正的领悟。获取哲学的途径,则不可由模仿来完成。因为,哲学是创造性的活动,模仿的道路无法达到。获取哲学的途径,在培养一种人格,一种独立的、创造性的人格。独立的人格必同时是创造性的人格;无创造性的人格,必在本质上依附其他人格,故其不能独立。而对创造性人格言,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字一句,一吟一咏,一个理论,一篇诗章……虽然可能遗忘,但所有一切对形成新人格,则人有助益。
哲学切需融汇贯通知识,所谓“吾道一以贯之”,若无“惟精惟一”,何以融汇贯通?这“一”,就是独立的、创造性的人格,是“道”之本。进言之,一切学问皆可视为此人格的外延,而人格又是天性遗传相关联。所以,创造性也是一种命运,是不由自主,且推卸不掉的。我们的理解是:知识人人都有,也必定会有;但学问则只是特定的人才得以担负。所以,单方面抑知识而崇学问,甚至幻想普及学问以代替应用知识者,非痴即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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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哲学的精义:人格哲学对多数人毫无用处,因为多数人没有独立人格,独立人格是少数人与生俱来的抱负,是多数人无法承担的重负。从另方面说,多数人也无力形成独立的人格。所以,人格哲学无益于多数人,人格哲学仅仅适用于少数特殊禀赋的人,这种人由于天性中的强劲冲动,而被评论为“天才”,天才其实就是不由自主的创造冲动。
人格哲学认为,培养新人格是重要的,但新人格不是目的,而是工具 ──以新人格达到新创造。没有新人格,所谓创造只能是因袭前人、剽窃他者而无进取。为创造,为新生活,为在这艰难世界上活下去,且要充满进取精神以创造新我,就必先铸造一个活生生的人格。因为世间最大的创造,即在创造新我。这也是世间最难的创造,且是一切外在创造的前提。新人格的最大特点,是自强不息、日新其德。只要有这个两特点,新的人格就能逐渐胜任创造的艰难。人格是出自天生有德的心灵,再通过艰难的自我铸造,而逐渐完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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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铸新人格,既然是伟业中的伟业,一切外在创造,都是由这内在创造,奠定始基的。那么,怎样锻铸新人格呢?
在我们看来,铸造新人格的活动,需要人的一切生活都以之为轴,新人格的锻铸者,必提取一切世俗意义的生活:即便他的生活外观与世俗类似,但也有崭新的意义,并从属新的炼丹目的。他来到这世上,不是为生活,而是为创造;对铸造新人格的活动者,生活就是创造,而唯有创造,才真是生活。单纯的模仿,不能锻铸新人格,新人格需要“涵养”、“感动”、“潜移默化”,并遵循“熏陶”、“觉悟”、“灵感”、“冲动”、“创造”的途径。唯有创造者,才能完成新人格的锻铸。故不能创造的人者,实无新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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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动、熏陶、涵养、潜移默化,有类似于模仿、学习、但也需要独特的心得,且有“心灵的易化”。心灵的易化,是心灵由感动而易位而开始潜移默化,从而形成新眼光、新意境──作为新人格的始基。锻铸新人格的方法是多方的,然归其要旨不过为一:刻骨铭心。能铭心刻骨者,始能言新人格之锻铸。
古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谓钻研学问的根本方法。但任何人的“学问”、“人格”,是由其天性中的“德”预先所决定的。“天性中的德”,也是“命运”的展现;而天性的德加以命运的折射,就构成人格之光。这样的德在命运的颠簸里,能转化自己的畏惧。不是无所畏惧,而是麻痹那一切生物与生俱来的自保反应。例如,在过度的不适与痛苦中,人体已经没有余力启动正常的自我保护,在这种情况下,多数人的自保方式,是中止或减弱行动;而意志强烈的人,则反而抑制自保反应而扩大行动,这就要求对不利于己的事态发展,保持一种“贵族式的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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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的行动这时体现为“纯粹的人为”,虽然它的起因是超出人力以外的。这样的人为难道不是某种自然的结果吗?这样的人为即使是最极端的努力,实际上都可视为“太极的属性”,是从“太极”这唯一原因中产生的果子。所谓善恶,在太极面前,已经相对,甚至化为乌有。太极的绝对即易化的终极善,被凸现出来,尽管这非人力所及,且非人智所解,只有旷世的天才、独立的人格,通过自己的天性与太极遥相辉映,感受它在特定的时空里。
任何旷世天才、独立人格,在面对“罪恶”进行战斗时,都或多或少自觉受到“太极”的引导,或曰“受到命运意志的支配”。所谓自发的抗恶,也是受到冥冥天意的间接控制。人尽管认不清善恶而滑入罪恶,但这不自觉的罪恶,岂不能最终通往神圣?生命、生活,都是太极的属性,自称爱生命、爱生活的人,如果不爱太极超过爱生活、爱生命,甚且根本不能感受太极的爱,不能感知太极是万般属性的唯一本原,则他对生活、对生命的爱,必流于肤浅的爱。因为不认识某物而产生的爱,是误会的爱,不会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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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受限于动物的本能,无法理解太极乃是生命中的生命,结果只把纵情声色的人,称为爱生命、爱生活的人,仿佛生命与生活的真谛只是享乐、纵欲。这充分体现了人生的谬误,或谬误的人生。我们不把仅仅具有生存欲望及权力意志的人,称为“爱生命、爱生活的人;更不把感官欲望特别发达的人,称为“爱生命、爱生活的人:因为这只是动物层面的人。感官欲望的仆役,未有主动的爱,而是被生命的工具、感官的欲望,牵着鼻子,被动地走。
“存在──意识──欢喜”,不过是被动的自我陶醉,它导致生活热情的由衷减退,因为创造新生活的冲动淡化了。除非人能从“欢喜”的陶醉下复苏过来,用暂时的沉溺所积聚的超常能量,更为疯狂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