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人，了不起！

　　2004年，著名作家龙应台在举世轰动的三一九枪击案发生后，于该年4月发表了《为台湾民主辩护——与华人世界对话》的文章，语重心长地坚称：“台湾的民主不是‘国际笑话’，打击它的极权统治才是。我说，台湾人很了不起。”

　　

2006年，当台湾社会对陈水扁家族的贪婪已经濒临不满的沸腾点，施明德一呼百应而急速完成百万人百元新台币捐款，发动百万人静坐倒扁时，龙应台发表了《我怎么上“陈水扁”这一课》，对“一巴掌打死脸上苍蝇的痛快”表示保留意见，并提出“越愤怒，越冷静”的呼吁。

　　2004年的文章引起了很多华人的讪笑，当时的台湾人确实因为两颗莫名其妙的子弹在国际社会抬不起头来，台湾人在华人世界中引以为傲的民主成就，仿佛沦为一场难堪的闹剧。

　　无独有偶，2006年的文章也引起了很多台湾人的不满，认为不支持倒扁是象牙塔里的书生之见，脱离了民众切身的感受及台湾政局的现实。

　　9月9日开始的百万人反贪腐倒扁静坐，到15日的百万人围城之夜，台湾民众向世人展示了一个成熟公民社会的漂亮姿态；有论者把这场公民自发的群众运动称为“九九运动”，并把它的历史意义同召唤民主科学的“五四运动”相提并论。

　　群众运动本质上潜伏着非理性和破坏性，可能威胁到社会的秩序和稳定，因此向来被统治者所顾忌，也被知识份子猜疑。

　　2004年为了抗议选举不公的三二七“拼公道、救台湾”集会，聚集了五十万人，台北不停地下着雨，群众情绪高昂但也隐隐带着莫名的悲愤和无奈，最后在警察镇压中以暴力收场。

　　“九九运动”的百万人围城之夜，照样是数十万人（据台北捷运局的估算，当晚的乘客量比平时增加了百万之众），台北依然大雨绵绵，群众情绪同样高昂，可是弥漫在人群中的已不再是悲愤和无奈，而是对社会基本价值沦丧的义愤——公民拒绝再自扫门前雪的义愤。

　　经历了两次总统大选以及中间大大小小的选举，台湾社会已经被别有居心的政客利用虚拟的族群、简化的历史、蓝绿对立的政治符号重复地分化、撕裂，陷入了只问立场，不问是非的错乱中。群众在过程里只是政客动员对抗的工具、被意识形态绑架的玩偶，丝毫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及自主的公民意识。在一场场强调对立的政党造势晚会上，台下群众只是呼应台上声嘶力竭的政客的应声虫、摇旗呐喊的活道具。

　　清楚了这个背景，人们才更能够体会“九九运动”的意义。民进党于16日也在台北总统府前办了一场大型的挺扁集会。与自发而持续不断的“九九运动”集会相比，这种传统意义上的动员活动明显缺乏生命力，虽然聚集时也热闹非凡，活动结束后被政党动员的民众顷刻间就溃散了。

　　从静坐开始到围城之夜，自发而来的台湾民众仿佛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社会集体疗伤，蓝绿、历史、族群的撕裂，终于获得一次难得的反省及愈合的机会；廉洁、是非、反特权等社会基本价值重新作为公民正义的诉求；政治人物成为运动的配角，公民站到了舞台的中央。

　　台湾人再度向世人展示了其公民社会的成熟，证明台湾的民主进步成果，不仅仅限于选举造势晚会的亢奋和立法院委员打架的丑陋。或许更具深远意义的地方在于，“九九运动”打破了华人社会与民主体制不相适应的神话。与任何民族一样，华人也热烈地追求自由、公平与正义的普遍价值；给予时间和机会，他们也能理性并成熟地自主表达出来。

　　陈水扁的去留对台湾人依然重要，但是台湾公民克制、和平地集体表达自己反贪腐的权利，恐怕是个更伟大的历史成就。

　　台湾人，了不起！(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