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界是个巨大的梁山泊,只要胆子够大脸皮够厚,谁都可以打出旗帜称孤道寡。又是个乱哄哄的草台班子,白脸红脸,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作庄。现在叫做“文坛”,过去称为“坛坫”,所谓执牛耳的“盟主”其实也就是“坛主”,这东东义和团装神弄鬼时有,巫婆神汉扶苫念咒时也有,满脸严肃,道貌岸然,样子很吓人,不过有没有真玩意儿,人是很难知道的,只有鬼知道。
李敖突然说余秋雨不配戴“文化大师”的帽子,只有他自己,勉勉强强照照镜子还算,我听了很吃惊。我只知道李敖喜欢送男人绿帽子,不知道他还喜欢抢人家头上的高帽子。李敖一定是老糊涂了。中国是礼仪之邦,高帽子照例要别人送的(至少也要请人送)才算数,自己抢来的,帽子的高度首先矮了三分(想做大师,理应明白这一点,我就从来没有听余秋雨说过自己是大师);其次,文化大师”这顶帽子的成色也令人不放心得很。明眼人都知道中国的文化现在是什么样子,但那是皇帝的新装,自己不好点破而已,当代文学经德国老头顾彬那么一骂,立马像一个泄了气的汽球。李敖突然冒出来趁这趟混水,抢这个“破烂王”的头衔,真是昏了头了,糊涂到家了。——李敖嘴皮利脸皮厚,本来是做“大师”的极好料子!
余秋雨是不是大师?他嘴里不说,心里还是想做的。书写得那么勤,出镜率那么频,而且,有意无意间将自己摆在一个“坛主”的位置,指点文化,说短道长。但是,他既没有李敖身上那股浓重的江湖气,又摆脱不了很多上海男人与生俱来的懦弱,他给人的印象和他的散文一样,通体上下流露出伪善与做作。而中国文化这个山头需要什么样的寨主?不管是无耻,还是独断,都应该干净点儿,本色点儿,像余秋雨这样拖泥带水,肯定不行。
西方的上帝在人家尼采的时代就已经死了,惟上帝已死,人性才获得空前解放,西方文明也因此超越古老的东方文明。而中国的“文化大师”却老而不死,或虽死而阴魂不散,依旧在文化的圈子里兴风作浪,作势唬人。就文化的本质而言,我们缺少的不是大师,我们需要的也不是大师,而是那些扎扎实实、默默无闻地用自己哪怕是边边角角的研究为文化殿堂添一块砖、加一片瓦的学者。杂旯的王旗和纷飞的高帽子是时代的文化泡沫。从这个意义上说,季羡林先生为自己摘帽,正是还自己一个学人和知识人的清白之身。说实在的,加在他头上的那些高帽子比他那一身水泡,要令人恶心得多。(博客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