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生错了时代。他本来是继承了共产党基本教义的嫡传孙子,但却错误地生在了当政的共产党跟过去的历史分道扬镳的时代。由于这个时代的错位,杨佳这位共产党的好孙子最后将不得不被自我否定后的共产党送上刑场。这个案子对于理解中国的暴民文化传统和共产党角色的转换都很有启迪意义。
如果杨佳生在民国初年,他很可能象当年的贺土匪一样两把菜刀杀进盐警署,在刀尖上闯出一条黄金路来;或者象许世友一样,弃农从军,然后杀回老家报私仇,手刃欺压他娘的地主老财。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杨佳虽不一定象能贺龙那能混个共产党的元帅当当,但至少有可能象许世友那样当个敢死队队长,可能现在正躺在中共高干的某个干休所里颐养天年。如果杨佳生在中共初掌政权的土改时期,杨佳很可能是一位让地主老财闻声胆寒的土改棍子,有的地主可能在上刑场之前就被杨佳活活打死在斗争会上。在那个年代杨佳虽然好吃懒做不会种田,但却很可能会混个什么合作社长或生产队长
干干。如果杨佳生在文化大革命时期,肯定当仁不让是武斗队队长,腰挂盒子炮,手提两把刀,谁要不听他的,马上血溅三尺。但是,杨佳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初的中国,这注定了他只能是一个混不出头的街头痞子和井市泼皮,而且是象牛二一样短命的泼皮。
一个人的命运跟他的时代有很大关系。一些人官运亨通,飞黄腾达,并不是他们有特别的本事,而是生在了适合他们天性的时代;一些人流落街头,穷困潦倒,甚至为了一文钱而命送黄泉,也不是因为他们无知无能,而是他们生错了时代,跟周围的社会格格不入。象贺龙,许世友这样的人如果生在今天,也不过就是农村里好吃懒做的流氓或混迹街头的市井泼皮,不是穷困潦倒就是被关进监狱。毛泽东,王佐,袁文才如果是在今天聚众暴动,一定短命,早早就被武警剿灭了。同样的道理但相反的情况是,如果王丹和柴玲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读书于北京,很可能也是学生领袖,跟蒋南翔,姚依林一样会成为中共日后的高官。但他们却在1989年去聚众占领天安门广场,最后当然只有亡命海外。一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同样
是共产党,1949年前和1949年后的共产党有着本质不同,1980年前1980后的共产党也有本质不同。一代贼王张子强要是活动在中国打土豪的民国时期,一定是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打家劫社英雄,很可能在中共党内青云直上。如果张子强早生五十年,后来新华社香港分社的社长很可能就是他而不是平庸的许家屯。但是,张子强却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去绑架香港首富李嘉诚的儿子,这就叫不合时宜,当然只有被共产党给崩了。因为这个时候的共产党已经跟香港的富商巨贾成了亲密盟友。当共产党枪毙了张子强,也就枪毙了自己的过去。今天的中共虽还顶着跟过去一样的共产党招牌,但内容和实质早已不同。
中国虽然号称文明古国,但这个国家在一半的时间里都处在兵荒马乱的动荡状态,这形成了中华民族的双重性格。一方面是儒家的学说摆在桌面上,三纲五常,四书五经像枷锁一样规范着人们的行为。孔夫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格言把中国人塑造得循规蹈矩。但是,上千年的兵荒马乱和无政府状态又在中国人中形成了一种特有的暴民文化。一部土匪演义《水浒传》在民间流传得妇孺皆知就是这种暴民文化的明证。几百年来,当井市少年听到黑旋风李逵劫法场,杀起围观百姓如砍瓜切菜,很少有不拍手称快的;即使是满口仁义道德的成年人,听到说书人讲武松血溅鸳鸯楼也直称武松为英雄。长时期无政府混乱状态的客观环境和民间失意文人鼓吹的暴民文化使得中国这种社会从来不缺井市泼皮和乡里无赖。从宋代的牛二到民国初年湖南农民运动中吃大户的暴民;从井冈山的农民暴动到后来的暴力土改,再到文革的大小司令,暴民运动在中国从来不缺土壤。
杨佳不过是一个井市泼皮,一个现代牛二。这种人不事农桑,不会生产,更不懂商贸,但却天生有一种向文明社会挑战的冲动。在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中国社会曾给这种社会垃圾提供了很大的表演舞台。这种人靠着无赖,无法,无耻和无人性在中国社会攫取了不少的财富,很多人也戴上了花翎带变得道貌岸然。但是,中国社会近几十年的和平发展已很难让杨佳这种泼皮再春风得意。杨佳的铤而走险只能证明井市无赖在中国社会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越来越小,除了同归于尽外似乎已没有其他出路。
杨佳是从精神实质上真正继承了中共暴动党的真传,是中共真正的好孙子。而今天掌握国家政权的中共已经站到了靠两把菜刀暴动时中共的对立面,已经从暴动党演变为了镇暴党。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的中共在实质上已经否定了过去的中共,今天的中共一定要诛杀过去中共的孝子贤孙,这是历史的必然和社会的进化。这也是杨佳必须要死的根本原因。但是,中共在处理杨佳一案时还是跟国际社会有很大差距,这一点还值得检讨。中共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曾引进了著名的日本影片《追捕》。现在倒过头来看这部电影的结尾还是蛮有意思:
警长矢村用枪逼着嫌犯长岗从高楼上跳下去自我了结:“从这跳下去!……朝仓不是跳下去啦,唐塔也跳下去了,所以请你也跳下去吧。……你倒是跳啊!……好,这下有决心了,嗯? ……怎么的,你害怕啦?你的腿
怎么发抖啦?”看到嫌犯长岗因胆怯怕死而不敢跳楼,警长矢村干脆一枪击毙了嫌犯长岗,然后对杜丘说道:“ 我打死他是正当防卫。”
中国放映《追捕》已有三十多年,上海闸北分局的警官肯定有很多人熟悉这部影片。但是,当闸北分局的警员面对连杀六人的嫌犯杨佳时,却没有用枪逼着杨佳从楼上跳下去,更没有用正当防卫的理由一枪击毙杨佳,这是说明中国警方跟国际接轨还有很大差距。不过经过了杨佳这个案子之后,下一个杨佳很可能和电影《追捕》中的长岗是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