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一个幽灵在东北亚的上空徘徊

万维网友周晋来稿：

朝鲜核试  举世震惊

正当韩国举国陷入前总统卢武铉跳崖自杀的极度震惊与悲痛中、美国正逢国殇日长周末假日之际，朝鲜在试射长程火箭仅一个多月后，先于5月25日进行一次等同4.5级地震强度、规模远大于2006年10月

第一次核试的地下核试，随后于同一天再发射三枚导弹；5月26日再度发射三枚短程导弹。消息传来，举世震惊。中国外交部极罕见地立即发表了“坚决反对”的声明；美国总统奥巴马也破例于当地时间25日凌晨发表谈话，当天他又特别就朝鲜核试发表了一份声明，认为北韩发展核武严重威胁了世界的和平和安全；日本国会众议院26日一致通过决议，谴责朝鲜进行核试；此外俄国总统、欧盟、法国外交部等都相继发表了措辞严厉的声明；联合国安理会正酝酿对朝鲜实施制裁。5月27日，朝鲜宣布单方面退出1953年签订的《朝鲜战争停战协定》。美国陆军参谋长乔治.凯西上将5月28日称：如果朝鲜与韩国爆发战争，美国将同朝鲜作战。凯西进一步暗示：与拥有核武器的朝鲜之间的战争将不是传统的陆地战。

最强烈的反应来自朝鲜南面的兄弟。韩国立即于26日宣布全面参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防扩散安全协议”。朝鲜此前一直强调：如果南韩全面参与该协议，将被视为对朝鲜“宣战”。朝鲜军方27日对此发表声明：“àà朝鲜半岛将重返战争状态，这意味著朝鲜军队将采取相应的军事行动，那些挑衅我们的人将面对想象不到的无情惩罚”。有报导指出：南韩右翼的李明博政府为转移卢武铉自杀事件对现政权的强烈冲击，有以对北开战来转移国内尖锐矛盾与冲突的可能。5月31日有报导指：美日韩正在演练核打击，或将对朝鲜发动先发制人的打击。一时之间，大战甚至核大战的幽灵，又在东北亚的上空徘徊。

朝鲜核试的深层目的

金正日敢于冒险在此刻犯难，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各大国于股掌之中，是因为他事先已看透了奥巴马新政府的底牌：专注于拯救经济危机；急于修补因布什政府“单边主义”政策而受损的对外关系；以“绥靖政策”对待流氓国家，极力避免轻启战端。而中俄为了各自的根本利益，一定会制止美日韩对朝鲜的联合军事行动和最终否决联合国对朝鲜的严厉制裁。

国际舆论大多认为朝鲜的这次核试与其国内日益恶化的饥荒和经济形势有关。金正日想借由核试造成的国际紧张局势转移国内矛盾，以核试的成功大幅提高国民的爱国热情和凝聚力；以核试作为谈判筹码，向美国、韩国、日本以及中国、俄国索取更高的政治经济回报。金正日不怕大折腾，“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朝鲜人的生活水平也快回到石器时代了，说不定大折腾一下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但许多人忽略了朝鲜核试的另一个原因：朝鲜这种专制政权要想保住手中的权力，要防止内部因饥荒和贫穷崩溃，就需要不断地制造敌人、不断地向国民营造出强敌环伺的恐怖感。政府可以借此采取各种强硬的手段控制国家，国民必须放弃各项基本权利甚至生存的权利。国民通常也会因大敌当前转而支持政府，包容政府各种不合理不合法的规限。

有人著文说：今年正逢韩国和朝鲜共同推崇的民族英雄安重根刺杀伊藤博文的“正义恐怖”一百周年。在日本人看来，刺杀伊藤博文绝对是恐怖行动；但在朝鲜人看来，刺杀伊藤博文绝对是正义行动；安重根的刺杀体现了小国、弱国不甘遭受列强任意宰割、拼死也要一搏的“安重根精神”。金正日的行动多少受到了安重根的百年催眠：在别国看来核试是恐怖的，但在朝鲜看来是正义的。笔者却认为：金正日远没有如此崇高、远没有这样高瞻远瞩，否则只要朝鲜开足宣传机器，将核试和“安重根精神”划上等号，这次核试在韩国或许会一呼百万应，而不会引发这么大的抗议浪潮了。

国际问题专家多认为：朝鲜半岛的局势将如何演变，6月份是关键：因为对两名“非法入境”朝鲜的美国女记者的审判、2000年金大中与金正日签订的“6.15共同宣言”、韩美峰会、朝鲜战争爆发59周年、朝鲜南北方的第一、第二次西海交战都发生在敏感的6月。

朝鲜核试的更深层目的

笔者认为：这次金正日“闹腾”的动静实在太大、太走火入魔，显然他想得到的不仅仅是以上所述的那些“深层目的”。韩国学者金容铉就认为：金正日这次“希望跟美国一次过解决所有问题，因此才（一次过）摊出所有的牌”。

观察朝鲜国内最近的反应很有启示，因为朝鲜独特的“核试外交”大多是其内政的延伸。二次核试后，朝鲜上上下下都在进行“150日运动总动员”，平壤街头到处张贴著“150日战斗”的海报，官方传媒差不多天天都在呼吁国民建设能抵抗外国压力的经济。笔者相信：朝鲜除了利用这项为期五个月的运动来进一步“展示成就”、凝聚国民的民心外，该运动在10月结束时正逢朝鲜劳动党党庆，届时掀起的政治高潮是劳动党可能举行近30年来首次召开的全国代表大会，正式公布金正日的继承人。不少分析相信：金正日的幼子金正云大有机会登基继位。核试─“150日运动总动员”─凝聚国民的民心─掀起政治高峰─确保世袭成功/政权顺利交接才是本次核试的终极目的。6月2日有媒体报导：金正日已正式指定金正云接班。但笔者相信：如此攸关金家王朝兴亡的大事情，一定要经过长时间的造势。这条报导很可能又是朝鲜故意放出来的“出口转内销”式消息，意在试探国内外的反应，同时也想在国民的意识里打入“先入为主”的印象。“谎言重复千百遍就成为真理”，长时间的造势，一遍又一遍地强行灌输，势必会影响朝鲜国民早已麻木的神经。

朝鲜“铁幕”以外的人往往对此看得一头雾水，无法理解核试和世袭之间如此复杂的“辩证唯物关系”，更无法理解这个举世独一无二的“封建共产国家”当政者的思维和一般民众的心态。其实无需多做解释，只要看看金正日这样做是如何地“以史为镜”就明白了。金日成于1974年发起“70日战斗”，最后将战斗功劳统统归功于自己的儿子金正日。借助这架超级政治阶梯，6年后的金正日羽翼丰满，在全国树立了威望。金日成遂于1980年在朝鲜劳动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正式公布金正日为接班人，这次只有封建社会才有的世袭继承并没有引起朝鲜政局的动荡。如今身体不好、已届暮年的金正日“金规金随”、照猫画虎是顺理成章的事。金正日明白：在他身后，在强邻大量金钱投资的强烈诱惑和虎视眈眈的军力环伺下，一穷二白、走投无路的朝鲜很难不走“改革开放”的道路；金正日更明白：金家的封建社会主义王朝玩到如今这等走火入魔的地步，除了自己的嫡亲儿子继承大位外已别无他选。否则一旦“二太阳”金正日去见了“大太阳”金日成，二金身后的遭遇可不像当年赫鲁晓夫只掘毁斯大林陵墓、烧了斯大林遗体那么简单，不仅二金遍布朝鲜各地的铜像塑像之类统统要被铲倒推倒，恐怕连金家的祖坟都要被刨光了。金家的后代子孙要想不被斩草除根，唯有流亡国外、永不归国一途。金正日不惜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也要发展核武，其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挥舞核武大棒警告国内外所有敢于撼动金二世、金三世王朝的“敌对势力”：你们尽管放胆来吧，我不怕玉石俱焚，就是将朝鲜半岛全部毁灭也在所不惜。碰上此等穷极无赖兼拼命三郎，凡有身家者谁没有些许顾忌？

朝鲜二次核爆对中国的深远影响

1. 加剧了东北亚地区的军事紧张和对峙

朝鲜二次核试的最直接后果，是准备从韩国部分撤军的美军将长期驻留在东北亚地区，也让被“非战宪法”死死束缚的日本有了发展、增强军力的最好藉口，韩国舆论也正强烈鼓吹成为核国家。中国要在东面同时面对军事实力增强的美日韩三个盟国，尤其是与中国有历史宿怨、现今更有钓鱼岛和东海领海之争的日本，其强大的军力永远是中国的梦魇。

2. 朝鲜局势事关中国国运，中国无法置身事外

朝鲜的二次核试使中国作为“朝核六方会谈”主席国的颜面荡然无存，国际影响力下降。更重要的是：中国近现代史的宿命就是朝鲜半岛一旦爆发军事冲突，中国就决不可能置身事外，且战争的成败对中国的国运影响深远。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中方惨败，日军大规模进攻中国，是后来清王朝覆灭的最大原因；1950年的“抗美援朝”战争双方虽然打平，但中国人力物力的有形损失巨大，被西方国家仇视、封锁、隔离近二十年，大大束缚了中国的经济发展。毛泽东治理中国期间所犯的一系列左倾错误，多少与西方国家对中国的长期敌视有关。这些无形的损失无法计量。所以中国这次决不能容忍朝鲜为了一己之私，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游走战争边缘的把戏。一旦朝鲜玩过头，操枪走火、打开了核武器这个“潘多拉盒子”，中美日俄韩各方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3. 核泄漏、核辐射的危害

朝鲜的国土狭小，总面积只有12万多平方公里。这次核试令中国东北多个临近朝鲜的地区感受到较强烈的震感、居民受惊，数十所学校疏散了学生。朝鲜因素也一直影响著这些地区的经济发展。朝鲜将核试地点选在距中国边境仅137公里处，但该地距俄国边境却有185公里、距南韩边境更有262公里之遥。鉴于朝鲜现有核技术的粗糙、简陋和原始，即使是地下核试，其在地面研制、安装、测试过程中可能引起的核泄漏、核辐射对中国人口稠密、工业发达的东北地区的危害不可低估。既然朝鲜毫不顾及核试对中国的危害，中国也没有必要顾及朝鲜的利益，至少应大幅减少对朝的经济援助尤其是粮食、石油援助以示严重警告。

朝鲜选择核试地点的如意算盘是：一旦美日韩联合军事打击临近中国的朝鲜核设施，很容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中国被误击或波及，就能顺势拉中国下水，一穷二白的朝鲜稳赚不赔。如果此计不成，朝鲜期望至少能躲入中俄的保护伞下。令人担忧的另一点是：一旦朝鲜无法控制规模较大的核泄漏、核辐射，一旦朝鲜半岛笼罩在战火之中，少则数十万多至数百万的朝鲜难民将涌入中国境内，造成中国沉重的负担。

中国对朝核问题的因应之道

目前中国在朝核问题上基本采取的是无为而治、机会主义的政策。中国一直将有相同社会制度的朝鲜作为隔离中国和资本主义美韩的缓冲国/地理屏障。在朝鲜拥有核武与根本没有朝鲜作为地理屏障这两种选择之间，中国更担心后者。因为一旦韩国统一了朝鲜半岛，美国、韩国势力直达鸭绿江边，绝对是中国（和俄国）的梦魇。一个强大的、统一的、一直对中国充满鄙视和敌意的韩国也会隔三差五地向中国提出领土要求，中国将不胜其烦。韩国在中国的大量投资也将转向朝鲜。中国高层也担心：当朝鲜半岛分裂时，中国东北地区庞大的朝鲜族人口不难驾驭，但一旦朝鲜半岛统一了，一个强大的韩国对中国的朝鲜族人无疑将有很大的影响和吸引力。金正日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吃定了中国（和俄国），屡屡游走在战争游戏的边缘，玩核玩得得心应手、不亦乐乎。

但中国对朝核问题的根本立场正在转变，中国外交部的声明说明了这一点。上海复旦大学一位韩国问题专家就表示：“我们过去认为朝鲜的核武计划只是谈判工具，但现在越来越明显的是，朝鲜的终极目标是拥有核武”。笔者认为：解决朝核问题的关键在中美两国。中美高层之间有畅通的交流管道，为确保中美不再在朝鲜半岛兵戎相见，中美应尽早讨论一旦朝鲜半岛的局势因金正日的一味蛮干变得不可收拾时，中美（乃至俄日韩）该如何因应。

美国对核武扩散的强硬立场值得中国决策高层借鉴。巴基斯坦一直是美国坚定的反恐盟友，但当巴基斯坦成为核国家时，尽管美巴之间远隔千山万水，美国仍然感到不安，绝不像中国对近邻朝鲜拥核这样漫不经心。当2008年巴基斯坦的国内局势动荡不安时，美国非常担心巴基斯坦的核武器落入恐怖份子手中。美国当时曾制定了一项计划，一旦巴基斯坦的局势失控，美国将马上调派一只特种部队去接管巴基斯坦的核武库，以防止这些核武器落入恐怖份子手中。显然丢失核武器的恶果远比美国肆意践踏巴基斯坦主权的恶名重要得多。

笔者认为：为应对朝鲜核试、核讹诈不可知的严重后果，国际间的谅解和合作攸关重要。一种可行的方案是：当朝鲜半岛的局势变得谁都无法控制时，美/中/俄应出动特种部队第一时间控制朝鲜的决策高层；再由就近的中国出奇兵突袭朝鲜，占领并接管朝鲜全部的核武库、核设施。继而以美中俄日韩的军力为后盾，在联合国的监督下先改组朝鲜政权，再封存直至销毁所有的朝鲜核武。虽然解放军会造成一定的伤亡，但损失相对较小。否则一旦解放军被迫全面出兵朝鲜，遭遇美国和韩国军队时，该怎么办？打还是不打？中国真要为了金家王朝的疯狂举动再一次“火中取栗”，再一次“抗美援朝”吗？那时要做出决策比接管朝鲜全部核武库的决策更难。中国出奇兵既是一项高难度的军事行动，更是一项中国高层极难做出的决策，且事先要秘密通报并获得美俄韩日等国的认可。改组朝鲜政权是一项更高难度的国际政治联合运作，需要有关各国的精诚合作，其难度恐与阿波罗登月媲美。在政权改组时期，朝鲜仍可沿用现行的社会制度、保持中立，但最终朝鲜会被韩国吞并。笔者愚钝，无法回答中国是否应该扶植一个亲华的朝鲜政权、中国将如何面对美国势力直达鸭绿江边、如何面对一个统一的强大的韩国的这些重大问题，也无法设计出当“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成为历史时，中美日韩俄几大国如何在东北亚和平共处共荣的“宏伟蓝图”。不过笔者在尿遁前提醒有心之人：这是一部政治军事预言小说的最佳题材。就此抛砖引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