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看光诚，诚或不诚？

     　万维网友林山来稿：2012年5月开始后的第一个星期终于过去了。若问，在这个星期中，全世界最吸引媒体的新闻人物是谁，答案毫无疑问非陈光诚莫属；若再问，过去一周中，哪一篇文章报道影响力最大，答案莫过于5月2日美联社记者MATTHEW LEE采访陈光诚的“独家报道”。该报道威力如此之大，不但不到在短短几小时内传遍了整个世界，而且造成了中美两国高层经过密集协商而达成的前所未有的协议一夜间失效、美国大使骆家辉专门为此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美国民主共和两党为此互相指责、美国国会专门召开听证会、中共当局被千夫所指，并且被迫与美国重新开启谈判讨论如何安排陈光诚等一系列后果。对海外华人来说，这一报道更是揪动了包括笔者在内的无数人的心，多少人为陈光诚不平、担心，并为其将来祝福。

　　然而，当数日后风波尘埃落定，细心的人们经过对整个事件的重新过滤和厘清，才发现这一轰动世界的独家新闻是建立在陈光诚失真的表达基础之上，是陈在特定的时间、在特定的心情下、受到他人的诱导、通过自己语言加工和想象、为达到自己特定的政治述求、利用媒体的政治倾向而产生出来的新闻。让我们来看陈是怎样用一段描述撬动了世界上最强的两个大国的政治舞台，并最终来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先看美联社这篇报道的内容。陈光诚在走出美国大使馆不还到八小时时，即通过和美联社记者谈话，对外公开表示他想离开中国，并且解释了他为什么要改变中美双方通过谈判协商为他所作的安排的原因。那就是他从美国官员那里听到了死亡威胁，美方官员告诉他，如果他待在大使馆里面，他的家人将被中共当局送回家乡去，他的妻子会被打死。他因此呼吁得到美国的帮助安全地离开。（参考美联社报道的英文： Chen, speaking from the hospital room where he was taken after leaving the embassy Wednesday, also said that U.S. officials told him Chinese authorities would send his family back home if he stayed inside. But he added that, at one point, the U.S. officials told him his wife would be beaten to death. They said if I don't leave they would take my children and family back to Shandong," Chen told The Associated Press. He said he heard the death threat from an American official whom he could not identify. "I think we'd like to rest in a place outside of China," Chen told the AP, appealing again for help from Washington. "Help my family and me leave safely."）

　　那么事实的真相又是怎样的呢？下面我按时间的顺序来还原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

　　陈光诚是5月2日下午三点半点之前离开美国大使馆去北京朝阳医院检查身体。在去医院的路上，陈曾经与做过他的律师李劲松通话。据事后李劲松转述，陈光诚告诉他“我很好，我接到了明确的保证。”（引自BBC中文网）。陈在车上还分别和和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和华盛顿邮报记者通了电话，对表示他们感谢。据华盛顿邮报记者的形容，陈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5月2日晚上，陈完成部分体检和脚骨折治疗处理后回到了病房。晚上19点55分，长期关注他的中国政法大学教师滕彪拨通了陈的手机，并与其进行了两小时左右时间的通话（中间有中断）。

　　根据腾彪公布的不完整的电话录音记录，在通话的前一小时内，双方谈话所有的主题都是围绕着腾苦口婆心劝告陈主动要求改变中美双方为他达成的协议，要他不要轻信中共的承诺，不要担心美方对他改变承诺会感到不快。如腾对陈说：“就算你已经跟使馆的人说了你不回去，你现在反悔也是可以的，而且是完全可以被理解的。你得重新考虑一下。”。“你现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为了亲人和营救你的朋友，也该回到使馆去，设法到美国去。……我们很理解你不想离开的心情”。期间腾并还通过和陈妻谈话让她来劝说陈同意他的建议。

　　当双方谈话持续到22点05时， 腾的劝说开始奏效，腾与陈开始讨论具体改变协议的计划。当时滕主动诱导陈，问“你是不是受到了威胁？” 陈答：“对，非常对。今天下午外交部的人跟我说，如果我不出来，伟静和孩子就得回去，送他来的人就在附近”；腾接着说：“你现在给使馆打电话。好不好？”陈回答：“明白”；到22点12分，陈对腾说：“给使馆的人打了电话，没人接”。滕回答：“你再试试”；到23点前后通话中断。（引自腾彪电话录音文字）

　　通过上述谈话内容，我们可以厘清以下重要信息：（1）陈自下午三点前离开大使馆到当晚10点前丝毫没有考虑改变中美双方为他作出的安排的想法；（2）是腾建议陈反悔他已经做出的继续留在中国的决定，并提到两个方案，一争取回到大使馆，二要求去美国；（3）当日晚上10点后，陈想法开始改变，认同了腾的建议，并在腾诱导下想起下午曾经受到来自中共外交部的“威胁”；（4）10点12分陈接受了腾的建议，开始给美国大使馆打电话，准备提出自己的要求，但是打不通；（5）两人的谈话的结束时间是是在晚上11点前后。

　　然而，这样一个基本事实，在几分钟后便完全变了模样。在与腾电话结束后没不久，苦于打不通美使馆电话的陈光诚却接到了美联社记者的电话，于是陈利用这一机会正式向外界公开提出他想离开中国去美国的愿望。为了强化自己的理由，他将在刚才与腾电话交谈中所提到的当日下午受到来自中共的威胁，夸大到他已经受到了死亡威胁，并用战抖的声音告诉记者，美国官员告诉他，如果他待在大使馆里面，他的家人将被中共当局送回家乡去，他的妻子会被打死。美联社立即以独家消息报道了这一新闻，网上表明新闻发布的时间是5月2日晚上11点58分。消息一出，举世震惊。次日被美联社独家消息搅得灰头土面的美国官方上下一起出动，澄清该报道并非事实。特别是骆家辉通过新闻发布会，详尽说明了陈离开大使馆前的言行，澄清了事实真相。

　　根据骆家辉的说明和陈本人5月4日接受自由亚洲记者采访时自己承认的事实，所谓中共利用家人威胁陈一事的来龙去脉如下：

　　美国大使馆官员在周二即5月1日下午，向陈转述了中美双方（中方是外交部副部长崔为代表）基本上按陈提出的要求，经谈判所形成的解决问题方案，即四点协议，其中一个细节是陈先去医院，然后再把他家人从山东接来到医院与陈见面，但该方案被陈拒绝。美方得知后，因时间所迫开始做陈长期留在大使馆的准备。当天晚上，陈在与美方谈话时主动说：“中國政府爲什麽不能走出第一步作爲誠信的表示；他們讓我離開--建議讓我離開使館，然後給其他一切好處；爲什麽他們不先做些事情，例如把我的家人帶到這裏”。经美方与中方紧急沟通，陈的要求得到中方同意。美方立即告訴陈这一消息，并对陈说，“但在他們這樣做之前，我們需要知道--如果他們的确這樣做了，如果他真地能夠和他的妻子說上話，那--他是否傾向于離開大使館” ，并对陈说：如果陈不接受这一建议，“中國政府就不想去費力把他的家人接來”。陈回答說可以。

　　上述事实告诉了我们：（1）是陈本人在中美双方达成的四点协议基础上，先提出要中共走出第一步作为“诚信”，让其家人来北京，然后他才考虑接受协议，离开大使馆；（2）当此建议得到中共的正面回应后，是美方对陈说，我们需要知道，在他的家人到达北京后他是否“倾向”于离开大使馆；（3）美方在陈的提议被中共接受后，为慎重起见提醒陈，指出将他的家人接来北京是前提是将他接受达成的协议，否则中共就“不想去费力气把他家人接来。”

　　对比事实经过和陈光诚对美联社记者爆料的内容，读者自可了解两者的距离有多大。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国务院副发言人唐纳(Mark Toner)用极其严肃的口气指出，“陪同的美国官员从未对陈光诚说，他妻子与小孩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或者法律上有麻烦，中方也从未对美国官员、或者通过美方威胁陈光诚”的原因。

　　也许我们应该充分理解体谅陈在受尽苦难长期得不到休息、一下子不适应走出大使馆后所面临的全新环境，不该去苛求他在半夜三更对美联社记者所表达话语的准确性。但是陈在5月3日后的表现却并不能使人产生这样的同情。

　　5月3日整天，陈接受了多家西方媒体的采访。各家采访的重点无一不集中在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愿望，推翻中美双方协议所做的安排转而想去美国的原因，部分媒体甚至怀疑陈在到了医院后又受到了来自中共新的威胁。这时候陈完全有机会如实对外界表达自己改变心意的真实原因，如对中共的承诺没有信心等，从来纠正自己对美联社记者的失真陈述，但是他仍然继续在接受美联社记者采访内容的基调上区寻找所有可能的理由，完全无视因为他的说辞已经并且继续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何等巨大的影响。

　　5月3日凌晨3点，陈接受CNN记者采访解释他改变决定的原因，说是“为了安全”， 声称“我们在危险中”，并还把矛头指向美国，说使馆官员没有履行承诺陪在他们身边，自己对美国政府感到“非常失望”，要求奥巴马政府尽快安排他离开中国。清晨4点21分陈接受BBC记者采访，他的理由变成强调中共没有很好地遵守承诺，因为昨日电话有时候打不通，没有朋友能够进医院探望他（其实陈到了病房已经是晚上），以及他“现在了解到家里的一些残酷的情况”（事实上陈在离开大使馆前已经和妻子进行过两次谈话，了解了家中自他从逃脱后发生的情况）。中午12点51分接受ABC澳大利亚记者采访时，他作出的解释是：“一是过去不清楚外面的情况的原因”，再是“遭到了一些威胁”,但被问是什么威胁，他又不与回答。同日上午10点10分，在接受美国每日野兽（Daily Beast）记者采访时说，他现在希望尽快离开中国，最好能与希拉里坐同一班专机离开。

　　但是，从5月3日深夜起，陈的立场开始起了180度的大变化。他在接受自由亚洲电台张敏采访时，在被问中方有没有威胁说“如果不走出使馆家人会被打死”的传言？陈否认自己亲口对美联社的说法，说“我从来这样说过呀”，“可能是他听错了”（美联社记者MATTHEW LEE说中文，从姓来看应该是华裔）。到当晚11点，陈委托好友郭玉闪先生对外发表的四点声明，公开否认曾對媒體表示过要政治避難，否认外界所谓美使馆“强迫”诱导他走出使馆的说法，以及曾经对美国使馆有过任何批评。到了5月4日早上4点左右，陈光诚从北京的医院打电话到美国华盛顿国会参与专门为他对美驻华使馆及中共的批评与指控而召开的听证会。但这时，他要求去美国的理由已变成：按中美达成的协议，“中方承诺要保证我宪法的公民权利，说我是自由的。既然我是自由的，我就有真正的自由权。那么也就包括出入境的自由。我现在要求它们兑现这种诺言，给我出国修养的自由，我需要到美国去修养一段时间。因为我七年没能过一个星期天了”。接着，在5月4日陈再次接受自由亚洲电台记者张敏的采访中，陈不但几乎全面否定了他在过去一天多时间中所说过的话，并且把责任推给了媒体。其要点是（1）重申他是自愿走出美国使馆的，不存在 “骗出来”一说，“如果我不想出来的话，我完全可以留在那里”；（2）声明美国“外交上与中方达成这样的协议是史无前例的”,“我应该非常的感谢他们”；（3）要求媒体“实事求是”，“应该尊重我的本意去报道”。

　　当人们总算看到陈光诚比较诚实地说明了事件的真相并诧异为何他前后的言论会有如此之大的区别的同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为民正式在5月4日对外宣布，陈光诚“如果想出国留学，作为一个中国公民，可以像其他中国公民一样，依法通过正常途径，到有关部门办理有关手续”；而在同日陈已经在医院分别见到了美使馆的官员和中共派来的司局级官员。

　　我不忍心一一指出陈光诚在那几天对记者的谈话存在着那些矛盾，也不忍心去分析其不同时间给外界的不同说法之背后是什么真实动机，但是我必须指出5月2日后陈光诚的某些言论确实使他的形象打了折扣，不但使哪些关心的他的美国政府官员、使馆官员、美国友人、媒体记者感到难堪，更是有所辜负海内外那么多人们对他的高度期望。

　　我承认，在整个陈光诚事件中，我们应该谴责的对象是中国山东地方政府无视国家法律、公民权力、个人尊严对他所进行的长时间的迫害，我们对受尽苦难的山东盲人维权者陈光诚是应该更多地赋予同情和支持；但是对于已经现身在世界政治舞台、并即将前往自由国家-美国学习深造、将来可能对中国社会的改革和发展大有作为的名人陈光诚，我们似乎应该对他有适当的道德标准。

　　光诚啊光诚，希望你不但继续为人权事业发光，更要坚守为人应有的那份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