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当下到底处在“百年之变”还是“千年之变”？

伍飞：政治旅游学者、国际和平人士。上个世纪90年代初毕业于复旦大学新闻系，做过媒体总编，15年前转行从事学术研究，出版多部著作，代表作《旅游整合世界》论著。

万维读者网（Creaders.net）网友伍飞来稿：我们目前到底处在“百年之变”还是“千年之变”进程中？为什么许多国家领导人都给人“二百五”印象，他们是真傻还是假傻？人类文明眼下在进步，还是退步……诸如此类的问题，给仍在疫情中受煎熬的人们，带来诸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无奈和思考。

笔者在接受采访时，也回答过类似提问。例如在《大瘟疫过后的世界会怎么走？》一文中，笔者答道：“至于是‘百年未遇’还是‘千年未遇’，我想应该放在历史的坐标中去衡定。我们大家都知道，目前人类正处在传统社会向信息社会跨越的时代，这一次跨越，与人类历史上任何一次跨越都有不同，这是人类的一次整体跨越。无论是先进的还是落后的国家，通过互联网，都可生活在信息社会同一个屋檐下。所以说是‘千年之变’一点也不虚夸。”可见，笔者是赞同人类目前已处在“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时代的。

“纵观历史，人类的发展由蒙昧走向文明，由神秘走向开放，由专制走向民主，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规律。从某种程度来说，整个人类历史其实就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矛盾史。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当被统治者发明了一个新的、更强大的控制统治者的手段，人类的文明就进了一大步。例如工业革命给世界带来的现代民主制度，它给选民一张选票，这张选票神奇般地控制了统治者的张狂。

统治者控制被统治者的最大武器是垄断信息。在古代，书籍和教育是皇宫贵族的专利，一般平民难以企及；在今天，世界上一些独裁政府仍然是靠杜绝国民的外界信息作为延长专制统治的重要手段。

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希特勒前期之所以能够成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宣传部长戈培尔通过玩弄信息，从而控制公民的大脑。二战后人们不允许统治者利用控制舆论来玩弄群众的大脑。在独立媒体的监督下，统治者对被统治者的信息优势越来越小。”

从以上文字大家或许领悟到，之所以把现在定位为“千年之变”，是因为信息社会到来了。人类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了“共同”的“跨越”。信息社会给我们这个星球带来的变化是前所未有的。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不同国家、不同民族都是按自己的节奏在运行。尤其在古代，因为科技不发达，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基本都是“内循环”。中国先贤称之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后来，有人冒险远行，发现了外面的世界，但因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影响不了大众。例如马可波罗就是如此。他和舅舅跋山涉水来了中国一趟，把在中国看到的繁荣富庶（用现在的话说是“先进状况”）告诉亲戚朋友，可他们不信。马可波罗临死时，还被亲人劝导承认自己说假话，以求上帝的宽恕，否则上不了天堂。马可波罗当然不会忏悔，他告诉亲人们，他不仅没有说谎，他说的还不够。

随着科技的进步，人们的信息管道越来越成熟，人们发现，往日至高无上的“大人物”，也和百姓一样，只有五官，也要吃喝拉啥，他们并非“金口银牙”，也有说错话的时候。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由于信息量越来越大，人们掌握信息的成本越来越低，地球人的聪明程度越来越高，大众不再是统治者可以任意摆布的“阿斗”。更为重要的是，信息工具不再被统治阶级独有，相反，统治阶级被笼罩在信息社会的聚光灯下，越来越不“自由”。这就是越来越多“伟大人物”“堕落”为“二百五”的主要原因之一。

《世界是平的》一书中说，全球发展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的主体是国家，第二个阶段的主体是跨国公司，第三个阶段的主体是个人。也就是说，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群众创造历史”的时代真正来临。这不是否定个人的作用，相反，未来的世界是一个表现自我的年代，是一个由无数个“自我”组合起来唱主角的时代。

那么，信息社会的到来，有没有什么标志呢？当然有！这个标志，就是阿桑奇的出现。2011年出版的《维基解密：阿桑奇和他的解密王国》一书写道：

“刚刚过去的一年，无疑是维基解密网站声名鹊起的一年，更是世界政治和外交陷入空前大混乱的一年。9万份机密文件，揭开阿富汗战争杀戮平民的真相；40万份秘密战地日记，让美国彻底背上伊拉克战争的罪恶；1000余封顶级科学家的往来邮件，戳穿全球变暖的惊天谎言；25万份外交电报，让各国首脑形象尽失……掀起这一切的，只是一个人和一个网站。”

阿桑奇认为，政府和大机构隐藏了太多秘密，使得传统报道难以平衡，因此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他还批评传统媒体被政府所主导，不能将调查深入下去，因此自己的工作是为了自由而斗争。而信息社会的到来，为他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外部条件。

正当当年“维基解密”掀起的冲天大浪余波未平，美国又爆发了另一场影响全球的事件——“占领华尔街”运动。2011年9月17日，上千名示威者聚集在美国纽约曼哈顿，试图占领华尔街。他们通过互联网组织起来，要把华尔街变成埃及的解放广场。不到三个星期里，“占领华尔街”运动爆发成一个全美性的大规模民众抗议活动，200多个美国城市积极呼应。欧洲、亚洲、大洋洲、南美洲也爆发了民众响应的集会，“占领华盛顿”、“占领伦敦”、“占领墨尔本”，甚至“占领台北”等活动也蔓延开来。

“出人意料的是，这场声势浩大、席卷全球的“占领华尔街”运动却是一场没有固定的领袖，没有系统的组织，没有惑人的口号，甚至没有明确的目标的“漫散”运动。”笔者曾在拙作《旅游整合世界》中写道。

香港凤凰卫视著名评论员阮次山先生曾对这一运动评述说：“产生这场占领华尔街的风潮我们现在还不能说他是一场运动，运动要有组织者，要有领袖，要有适当的口号，可是占领华尔街这个风潮到现在除了他是乌合之众以外，看不出是谁在后面主导，看不出他领袖何在，看不出风潮所宣誓的什么样意义。”

笔者则在拙作《旅游整合世界》中批评了其观点，书中写道：

“这显然是在用传统的眼光扫描新问题！事实上，在从工业社会迈入信息社会的人类大变革当中，许多“精英”还无法真正洞察人类文明即将发生的前所未有的革命性转变。

与之前人类经历过的所有时代相比，信息社会的到来，无数个“自我”形成的澎湃力量，是任何壁垒都无法阻挡的。在信息社会，“意见领袖”就是最高的领袖，网络就是最大的组织。

甚至无须提升到“意见领袖”的高度，有时一个小小的“P（屁）民”，只要他的思想能放出光芒，就可能点燃世界范围内的熊熊大火，像“维基解密”的阿桑奇一样。”

与传统社会相比，网络在集合力量方面变得简单而有效率。每个人都是领导者，每个人都是组织者，人类“自觉”意识的表达找到了最有价值的载体，从而形成推动变革的力量。

“占领华尔街”运动可谓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有别于传统的运动——“互联网运动”。它没有领导者，没有组织者，参与者只靠手中的网络工具，在同一个理念下，形成冲天大浪，让传统“权威”束手无策。去年发生在欧洲的“黄衫军运动”也继承了此特点。如果不是“新冠肺炎病毒”，今年或是它席卷全球。

笔者在《旅游整合世界》中，肯定了“维基解密”和“占领华尔街”的历史意义——

无论是“维基解密”，还是“占领华尔街”运动，它们对推动人类朝向更加透明、公正、民主的未来具有无可争辩的正面意义。这两件影响人类的大事同是发生在美国，绝不是偶然的事。

美国是互联网最发达的国家，是信息社会的引领者，美国同时又是工业化时代西方民主制度的楷模。上帝其实非常宠幸美利坚，“维基解密”和“占领华尔街”从某种角度看来，是美国完成从工业文明时代到信息文明时代跨越的重要标志。

如果把奥巴马称为“互联网总统”（当年首次大面积网上宣传胜选）,那么川普可谓“推特总统”（不依靠传统媒体，被“讽刺”为“推特治国”）。各位看官读到这儿，或许会有些“心明眼亮”了——“维基解密”和“占领华尔街”运动并不代表美国的衰落，相反，而是表明它们在历史的长河中，仍在领航世界。信息社会的“领头羊”非其莫属。阿桑奇之后冒出的斯诺登自不必说，连一批华人也借美国“宝地”“摆开战场”，开始所谓“爆料”了。这客观反映了美中两个大国的互联网现状：一个是互联网科技大国，一个是互联网应用大国。这两个互联网“大咖”，整天上演自媒体“大戏”，“精彩纷呈”，让世界群众大饱眼福。

与乐享“信息大餐”的百姓相比，传统政客却在“哀嚎”。笔者在《旅游整合世界》中描述道：

“如果把‘维基解密’称作‘线上’，那么‘占领华尔街’运动就是‘线下’，这种线上线下的互动，使得传统政客们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传统政客们的形象在‘维基解密’和‘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夹击下，跌到了历史的最低点。他们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带着丑陋的“伤疤”在世界公民面前来回‘裸奔’。”

确实，随着信息科技的进步，地球上“带着丑陋的‘伤疤’在世界公民面前来回‘裸奔’”者不断涌现，这让许多长期蒙在鼓里的普通百姓瞠目结舌。例如眼下在美国大选如火如荼之际，拜登父子丑闻不仅让其名誉扫地，“行情看好”的总统大位也功亏一篑。其随后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更多丑闻，或将前所未有。笔者以为，此次事件，将是人类历史上对传统政客里程碑式的打击，有利于促动传统政客向“新型政客”的转型。因为拜登父子事件进一步表明，随着信息社会的深入，传统政客赖以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其传统“玩法”已越来越不具有可持续性。

早在十余年前，“维基解密”和“占领华尔街”运动发起后，韩国一份最新公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近九成韩国人不信任国内政治和政治家——

韩国联合通讯社16日援引韩国政府特任长官办公室所作的这份调查报道，1018名韩国成年人和730名青少年接受调查，87.1％的受访成年人和85.6％的受访青少年不信任政治和政治家。

为此，笔者也在拙作中提出疑问：“如此，这是信息社会里公民对政治人物的故意刁难，还是传统政客们的命运走到了历史的尽头？！这不能不说是信息社会全体社会成员都应该认真思考并予以回答的问题。”

但现实总不尽如人意——“虽然人类正大步进入信息时代，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全球化的浪潮汹涌澎湃，可许多传统政客仍然沉湎于对权力迷恋和对财富贪婪的陈旧游戏而不能自拔。”

即使到了21世纪，被世界人民看作“文明灯塔”的美国，仍有拜登父子之类的丑闻出现，这不能不让许多对人类文明进步抱有乐观态度的世界公民，感到泄气。不过，在笔者看来，丑闻被发现本身就是一种进步。不是吗？如果同类事件发生在过去，或发生在当今信息科技相对落后的国家，同类丑闻不仍在被掩盖之中吗？！拜登父子丑闻被揭，一切归功于信息社会。传统政客面对“山穷水尽疑无路”的窘境，只有向“新型政客”转型，才有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所以，笔者在拙作《旅游整合世界》中写道：“人类历史永恒不变的就是变。政治家会消失，但政治不会消失。人类历史的每一次时代的跨越，都离不开那一个时代以新派政治家、宗教家为代表的的社会精英们的助推。

在我们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对以新派政治家、宗教家为代表的精英们的描绘，很难不与历史有所区分。准确地说，他们是‘人类意识觉醒者。’这些‘人类意识觉醒者’比常人更有远见卓识，他们对人类的发展规律了然于胸，他们的所作所为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全人类。”

那么，什么才是“新型政客”呢？笔者在接受采访时曾谈到：“我们在分辨传统政客与新型政客的区别时，除了要看其对待‘权力’和‘财富’的态度（这是基本的），还要看其是否具有‘人类意识’。那些通过各种手段‘保卫’权力的政客，不管他是民选总统，还是专制政权领导人，都属‘传统政客’的范畴，他们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不是我们未来‘世界政府’需要的具有‘人类意识’的新角色！”

为什么说“人类意识”是判断“新型政客”的关键标准呢？当然是由人类所处的历史阶段决定的。那么，人类目前处在历史发展的哪一个阶段呢？笔者在拙作中认为正从“民族意识”向“人类意识”过渡即人类旅游“第三次飞跃”的边缘阶段。拙作以美国电影、灾难片代表作《2012》为例，写道：

“《2012》电影的主题其实并不复杂——‘人类即将毁灭，全球共拯灾难’。影片把全人类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片中充满多元文化的要素，从而引起全球观众的兴趣，制作方赚个盆满钵满，自然而然。”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类意识觉醒者’把这一对人类的整体关切，灌输到形式多样的文化产品中。他们不单是为追求全球化背景下的市场最大化，更多体现的是关注人类未来命运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文学艺术作品是时代的镜子。“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无数哲理名言都说明了一个道理：政治家要认清形势，找准规律，顺势而为，才能赢得主动，从而功成名就，青史留名，否则逆潮流而动，不仅日益被动，还可能自取其辱甚至遗臭万年。

“维基解密”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转折点，标志着人类政治文明全速进入信息时代，统治者不得不忌惮他们的政治行为，以最大程度地置于民众的监督之下。相比于国家机器，“维基解密”如同于一个脆弱的鸡蛋，但鸡蛋如今能将石头——权力击倒，技术无疑起了关键作用。在信息时代，每一个人都能成为信息的发布者，“维基解密”当年正是借助了全球网民的力量，将信息发布到自己的平台上，形成轰动效应。而随后推特等自媒体的出现，更使每个人都成为了独立媒体，这个时候传统政府想管理就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自媒体越来越成为传统政客的梦魇。

让世界欣喜的是，走在世界文明前列的美国，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在对待阿桑奇上，都采取了正确的态度。这让关心人类命运的世界公民看到了希望。奥巴马在其任期即将结束的时候，大赦了“维基解密”的重要人物切尔西·曼宁。这与其上台不久谴责其做法“糟糕、悲哀”，誓言将其惩罚形成鲜明对比。请看当时美联社的一篇报道：

美国现任总统奥巴马在任期结束前决定赦免大批罪犯，其中包括曾在2010年将大量美军资料泄露给“维基解密”的原军方情报分析员切尔西·曼宁（Chelsea Manning）。曼宁向“维基解密”网站泄露了几十万分军事文件，因而在2013年被判监禁35年。减刑后她将在5月获释。

“维基解密”创始人阿桑奇对此表示欢迎，并呼吁美国停止“对泄密者的战争”。此前阿桑奇曾表示若奥巴马赦免曼宁他将同意引渡回美国，目前他尚未就此表态。

奥巴马星期二在总统任期即将结束之际宣布对209人减刑并对64人实行赦免。曼宁是获得总统宽大处理者之一。其他人多数因非暴力毒品犯罪而在服刑。

…

奥巴马赦免曼宁的决定得到了被许多公民权利组织的欢迎，但是国会共和党人却对奥巴马这一决定感到愤怒。

“切尔西·曼宁对我们的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危害，而且曼宁正在服刑，她应该继续服完刑期，”阿肯色州国会参议员汤姆·克顿（Tom Cotton）表示。

国会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 Paul Ryan）谴责了曼宁的“背叛”，他在推特上表示，曼宁“将美国人的生命置于险境，暴露了我们国家一些最为敏感的机密。”

南卡罗莱纳州参议员林赛·格雷厄姆告诉CNN，曼宁“在战友背后捅刀子”，奥巴马“扇了所有尽忠职守者的脸”。

眼下，美国总统大选正打得“你死我活”，不过有媒体报道，川普已表示不会“为难”阿桑奇，理由当然是其暴露了希拉里的邮件。可见，川普虽然没有把它提到人类文明进步的高度来看，但至少认为此事不坏！

至于奥巴马在其担任总统伊始，与即将离任前对“维基解密”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说明了什么（有人说他是受到拙作《旅游整合世界》的影响，但笔者更愿看作“英雄所见略同”）？莫非他终于发现，“维基解密”是历史潮流使然，改变的应是政客而非潮流？！奥巴马“顺手牵羊”释放曼宁，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栽花，让它成为“历史之问”吧！

迄今为止，人类走过了数千年历史，在人类文明“千年之变”的“大转型”关口，“精英”们，尤其是当今世界一些位高权重的政客们，认清信息社会的特点（谎言没有再说“一千次”的机会了），顺应人类发展的潮流，恐怕是生命攸关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