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了这么多年的空气，我们欠了多少钱？

“隔离”日记(二）

留洋派专栏作者：落樱

2020年4月5日   星期日   晴    温哥华

“隔离”生活第三周。

总是会在忙碌的间歇，望向某个不明方向的远方，在心里问：还有多久啊？

我知道，没有人知道答案。

不上学的孩子们拖慢了全家的作息时间，感觉每天的时间又被延长了。

学校网课还没开始，校长和老师最近频繁地与家长们交流，试图找到最好的远程教学方式。

儿子的老师也用影像分享自己的生活，试图鼓励和安慰孩子们。

而她自己也有两个年幼的孩子要照顾。

我看见她在视频里笑得灿烂，跟以往一样，心里却涌起淡淡的心酸。

每周一次的采购照例进行，只是爸爸明显比上周买得更多。

为了保持social distance，各个超市都开始限制人流了，光是等待和结账的时间就会占去大半。

开车出去，瞥见以前常去的餐馆、咖啡店、书店都大门紧闭，如同一个个突然陷入沉默的老朋友。

除了工作，我的其他时间都被拆解，变得机动和琐碎，生活也因此填了更多的烟火气。

这时候的夜晚，就显得格外清静和安宁。

夜能再长一点就好了，此时的愿望也变得这么简单。

这就是为什么即便是很累，也还是不舍得睡去的原因。

近些天与朋友们交流的话题，也已经从各种防疫信息和措施，过渡到如何和谐地处理家庭关系，以及如何保持身心健康……

在突如其来的疫情之下，原本的生活节奏已经偏离了轨道，能让生活正常运转的，正是我们愈发强大的内心。

这也正是生活本身给予我们最大的回馈。

有时候，我们一边绝望着，却并没有停止向前。

如果你尚未消磨掉对生活的热爱，这是值得庆幸的。

昨日是清明。

连着阴了几天的温哥华难得出了太阳。

因为时差，国内提早进入了悼念的氛围。

我一直觉得，“英雄”这个词眼有点刺耳。因为它意味着牺牲，消亡，遗忘以及逝人不可能听得到的赞歌。

在任何灾难中，总有人为他人付出生命。

而能这样做的人，也许并不在意他们是否能够被世人记住，而是他们以性命相抵换来的是否值得。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这场浩劫之后，我们如能在感伤“失去”中反思“获得”，才不枉逝者死得其所。

过去几日，接连听到沉重的消息。在清明时节，令人格外难受。

好莱坞音乐人Adam Schlesinger和传奇鞋履设计师 Sergio Rossi 相继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

才华横溢的生命并不会得到病毒的眷顾，即便如此光耀着，也会猝然消逝，凭留一声叹息。

疫情之下，除了死亡和患病，我们每一个人都被“感染”，发生着或多或少的改变。

没有人能够幸免。

最近真的不爱看新闻，感觉今天在海外发生的，像是对过去两个多月的复制+黏贴。

甚至更糟。

前两天，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在一封公开信中向意大利致歉。

她说：“欧洲各国此前并没有意识到，只有团结在一起，欧洲才能打赢这场战争，只有联盟，才能赢。各国原本可以避免这种局面……”

她还说：“如今，欧洲和意大利站在一起，很遗憾，之前并非一直如此”。

看到这句话，我忽然就鼻酸了。

这迟来的道歉意味深长，付出的代价也无比惨痛。

历史似乎总在重复上演，人们也在一次一次地刷新着承受痛苦的底线。

我们在后悔的时候，总习惯用“如果当初……就好了”来表达遗憾。

但总会有那么一次，我们连表达追悔之意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此，很多很多人，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意大利一名93岁的老人，因感染新冠肺炎入院治疗。

病情好转之后，他被告知需要支付一天的呼吸机费用。

老人听后就哭了。医生忙安慰他，不要因为账单而哭。

老人说：“我不是因为要付钱而哭，我可以付所有的钱。我哭是因为我已经呼吸上帝的空气93年了，却从没付过一分钱。在医院使用一天呼吸机要付5000f。你知道我欠了上帝多少钱吗？我以前并没有为此感谢过他。”

医生听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眼泪都是苦涩的，但流泪的人未必是不幸的。

疫情无疑是灾难性的，它肆虐着城市，吞噬着生命，但同时它也在敲击着人类的本性中的良善。

悼念之前，怀抱感恩之心，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该如此。

但，也还是会看到不想看，也有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网络上有一段视频，内容是一位华人女子在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多间超市搜刮口罩，她的样子十分得意，以至于令人反感。

她一边笑一边直呼“满满的一车，这会儿都扫光了”、“买得太爽了”“太开心了”之类的话，还表示“一点没给美国人剩”，甚至还不忘奚落店家“还不知道限购，赶紧买单走人”。

我一直以为中国人是很爱“面子”的。

但自从社交网络盛行之后，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或许，是我误会了“面子”的含义；又或许，是我低估了很多人自我表达的欲望有多强。 

我不想讲“扫光口罩”这个行为，因为“口罩”已经成为2020年最“魔幻”的词了。

因为后来这位女士表示“买口罩是为了祖国的同胞，自己问心无愧”，激发了我不得不说点什么的想法。

做善事也好，赚钱也罢，在特殊时期，低调一些就这么难吗？

虽然“爱面子”不是什么褒奖，曾经血气方刚时也认为这就是“虚荣”的表现。

中国人常说，“人活一张脸”。我以前觉得这句话好沉重，听着就累。

但在今天社交网络世界里，曾经被很多中国人奉为“信仰”的面子，已经被撕扯到丝毫不剩了。

似乎只要能博眼球，没有什么不能做。

大概很多人都误解了何为“表达的自由”，也有太多人精明到多于用脑，太少走心了。

读书的时候，老师常常语重心长地劝我们多读一读中国的传统和经典。他说这是可以受用一生的学问。

我当时听进去一半。另一半，在多年之后才有所体会。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谁会在“表达”之前先翻翻《中庸》呢？

有人深受疫情之痛；有人仍在网络世界中哗众取宠；有人充耳不闻，有人谨言慎行。

我们是哪种人？我们就是所有人。

今天的思绪有点乱。

窗外，已经是春光无限好了。

作者的话：

希望在疫情期间，与朋友们分享生活和心情的点滴。

希望在疫情结束时，我们能彼此见证一段难忘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