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卧底成人高考枪手集团 目击舞弊过程

　　【万维读者网】今年1月初，本报记者单道辉被“猎头”相中，报名成为今年成人高考的一名替考“枪手”，开始了他在一个“枪手集团”长达十个月的“卧底”生涯……


　　初见“猎头” 猎头透露作弊内情


　　今年1月初，我在广州的一名老乡小Y给我打电话。他说：一个“猎头”正在大学校园中寻找替考的“枪手”，参加今年成人高考。“猎头”还委托他找两名“想赚钱”、“胆子大”的学生做“枪手”，问我有没有兴趣。小Y在广州某大学读大四，只知道刚毕业一年的我在广州，对我的职业一无所知。


　　第二天，我给小Y打了电话，称可以考虑试一试，但毕竟风险很大，想跟“猎头”先见个面。小Y说没问题。不久，小Y又打来电话，称已经和“猎头”约好，明天上午9：30在岗顶肯德基见面。


　　清秀女子竟是“猎头”


　　9：15，我走进肯德基餐厅。不一会儿小Y也来了，跟他同来的还有他的同学女孩小Z———也是“枪手”之一。据小Y说，我们将要见的“猎头”是个女的，姓黎，在一家公司工作，除了她的手机号码，小Y没有她的任何资料。而“猎头”则是通过小Y在家教中心的资料找到他的。


　　刚过9时30分，小Y捅了捅记者，指着门口小声说：“来了。”我望去，一个面容清秀，上穿花毛衣，下穿黄色牛仔裤的年轻女孩出现在门口。她四下张望，看见了小Y，径直走了过来，连声说：“对不起，路上堵车来迟了。”


　　小Y向黎小姐介绍了一下我，出乎意料，她竟然连我姓什么都没问，我事先准备好的“简历”没派上用场。


　　谈话中“猎头”透露内情


　　黎小姐是一个肤色白皙、眉眼小巧的女孩，我很难把她跟“猎头”这种“见光死”的职业联系起来。


　　这次谈话共持续了约两个小时。即使在“肯德基”这样的公众场合，黎小姐谈起“枪手”却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说到兴头上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相比之下，我反而“心怀鬼胎”，不时地四下张望。


　　和黎小姐的谈话自然从这次考试开始。


　　我：“我们参加的是什么考试？”


　　黎小姐(以下简称黎)：“今年5月份在湖北举行的全国成人高考，3月1日前就要报名。”


　　我：“我们替谁考？”


　　黎：“主要是一些干部，因为评职称等要求有比较高的文凭。”


　　我：“考试科目有哪些？”


　　黎：“成人高考共三科包括：高等数学、政治、英语。”


　　我：“我们怎么去考场？”


　　黎：“在考试前一天，也就是周五，集中坐火车去武昌，当天晚上在武昌火车站对面的三星级酒店休息，这次去的人较多，学校的招待所不够住。第二天考试时，由大巴分两趟接送你们去考场。考试完成后再集中坐火车回来广州。”


　　(“两辆大巴，至少可以坐一百多人！”看来赴武汉考试的规模之大，可能远远超过想象！)


　　我：“为什么不在武汉直接找(枪手)？”


　　黎：“武汉也有部分替考的，但是人数不够，所以在广州找，异地替考也比较安全。”


　　我：“这次替考有很多人吗？”


　　黎：“我这组有几个人，这次找替考的人很多，所以我们才有市场。(后来黎拿出一份名单，有4女6男，年龄最小的25岁，最大的40岁。)


　　我：“我们的安全有保证吗？”


　　黎：“被替考人的所有资料用的都是你们的照片，在报名前会事先做好被替考人的身份证，身份证是找专门的人做的，他们技术很好的，每年都为“(湖北的)学校”做。考试的时候，监考的一般只核对你们的照片，现在照片全部换成你们的了，所以只要你们考试的时候心理素质好一点，就肯定不会被抓的。”



武汉市教委招生办：舞弊考生三年不得参考


　　新快报武汉专电(特派记者郑杰温建敏于任飞林波余亚莲)针对这次成人高考中出现的广东枪手赴武汉替考事件，湖北省教育考试院有关负责人昨天对本报记者表示：在今年成人高校的新生入学时，湖北教育部门将会对有替考嫌疑的部分广东考生的入学资格进行重点复查。


　　前天，湖北省教育考试院接到本报记者的举报后，成人招考办主任潘香春立即与记者一起前往广东考生集中的几个考点了解情况，他表示，监考人员将会对一些身份证上的年龄与考生实际相貌有较大差距的嫌疑考生记录在案，在新生入学时，通过对比《新生入学登记表》和《报名表》笔迹的方式，阻止舞弊的考生入学。


　　武汉市教委招生办：已从警方调取舞弊者资料


　　武汉市教委招生办冯副主任在约见记者时说，武汉市招办已从警方手里调取了相关舞弊者的资料，包括其姓名、准考证号、身份证号等，其中被查实的5名请“枪手”的考生将被取消考试的成绩及三年报考资格，另外，对替考的“枪手”，如果其是在校学生，将建议所在地的教育行政部门对其作出处理。


　　湖北某学院：考虑取消广东有关“辅导站”


　　湖北某学院成人教育学院院长何先生在此次成人高考舞弊事件后，也主动约见本报记者，首先对本报记者揭露此次舞弊事件表示感谢。


　　对于该学院广州一辅导站卷入作弊丑闻，何称，学院从未与“猎头”黎某打过交道，而广州五山辅导站主任赞某(化姓)是否牵扯其中，需调查后再认定。如确认该辅导站存在问题，学院将考虑取消该站，该站的所有学员将并入其他的辅导站。据悉，该辅导站有260人参加了这次在武汉的成人高考。


　　造假案将移送广东警方 “猎头”在武汉嫖娼被抓现行


　　新快报武汉专电(特派记者 林波于任飞余亚莲温建敏郑杰) 本报记者卧底揭露的广东“枪手”武汉舞弊案有了新进展，昨日上午，舞弊案的取证工作已经完成，当地警方会将“猎头”伪造证件案移交广东警方，“枪手”则由教育部门根据有关法规作出严肃处理。


　　“猎头”全盘交代舞弊流程


　　昨日上午，记者再次来到抓获“猎头”的武汉公安机关了解案情进展。一名刑警中队长告诉记者，“猎头”已经把如何物色“枪手”、顶替考试等整个舞弊流程全部交代清楚。此外，她还交代了自己的“上线”———“湖北某学院广州五山辅导站”有关领导赞某最初指使她舞弊操作的手段。


　　“博士领导”被抓时在嫖娼


　　在武汉警方15日凌晨4时抓捕赞某的行动中，还当场逮了个嫖娼现行。


　　办案民警称，在武汉安华酒店902房，民警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赞某和一女子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赞某一会儿狡辩说女子是晚上12时来到房间的，一会儿又说是凌晨4时才来，最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带“小姐”回房嫖宿的事实。


　　“猎头”透露，赞某今年45岁，以前也是“枪手”出身。


　　面对本报记者时，赞某还掏出自己的证件炫耀：“我是××大学的博士，在学校里专门管研究生的。”


　　警察提醒记者当心报复


　　对卧底10个月揭露舞弊丑闻的本报记者，武汉警方赞不绝口。一名办案民警说：“我当了十多年警察，从来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你们的记者太敬业了！”


　　但警方同时提醒本报卧底记者，由于身份已经暴露，以后要当心控制舞弊的“黑手”和“猎头”会伺机报复。本报卧底记者则一再表示：“作为一名记者，为揭黑幕而卧底10月，值！”


　　广东教育部门：湖北两校异地招考多处欠妥


　　新快报讯(记者 方夷敏) 就湖北××学院和湖北×学院的广州函授站组织广东本地考生前往湖北考试一事，相关部门接受记者采访表示，两校的做法有种种不妥之处。


　　　两校不属于指定报名点


　　广东省招办有关负责人表示，考生参加成人高考必须到指定的报名点办理考试报名，学生在广东报名，就必须在广东进行考试。他指出，考生如果要报考湖北省的院校，也可以到湖北省报名，但如果这两个学校在广东设立函授站，也必须纳入广东省成人高考统一考试。


　　记者随后查询广东省今年成考报名点发现，这两个学校并不属于指定的报名点。至于录取分数相差七八十分这一问题，该负责人表示：“这是夸大其辞的宣传手法，两地不可能相差这么大。”


　　瞒着广东教育厅组织赴鄂成考


　　湖北×学院的广州报名点和湖北××学院五山函授站的做法究竟合不合法呢？广东省教育厅职成处有关负责人说：“教育厅前几年审批过一些外省的函授站，但这几年已经停止审批，我们正在制定相关政策准备规范外省在广东的招生。所以我很难说他们究竟合法还是不合法。但他们这种做法肯定是瞒着行政部门的。学生如果在那里报名，并由他们组织到湖北考试，那就相当于外省考生，我们不会保护这批学生的利益。”她表示，教育厅正在着手规范外省院校在广东的招生秩序，不久就会出台相关规范措施。


　　两校在广东招生指标数量很少


　　市招办成考科有关负责人则告诉记者：“成考虽然原则上要求考生必须凭身份证和暂住证报名，但事实上政策已经非常灵活。一般都放开，所以这几年成考报名人数猛增。”他指出，“这两个学院在广东也有招生指标，但数量很少(而记者暗访时发现，两校的招生简章上写明，每个专业都可招50或60人)，他们在这里设报名点，然后到湖北考试，估计是利用了湖北的招生指标到广东招生。这是钻了政策的空子。”


　　教育产业化催生“枪手”行业


　　-乔新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


　　日前，武汉警方破获了一起大规模雇佣“枪手”代为参加全国自学考试的案件。“枪手”之多，组织之严密，为历来所罕见。


　　考生为什么以身试法？从就业层面分析当然不难找出答案。但问题是，我们的教育本身是不是有值得检讨的地方？如果我们的考试注重能力的测验，强调平时的学习成绩，还会不会出现这种全国统一考试大作弊的现象？


　　中国的教育体制实际上已经出现了制度上的困境。教育主管部门不信任学校，学校不信任教师，因此，最有权对学生的平时学习效果进行评判的教师就没有了考试权。由于教、考分离被认为是提高教学水平的一大法宝，所以，围绕着考试环节就衍生出了许多新的产业，代考当然会形成一个地下产业。在这样的教育系统下面，素质教育变成了考试培训教育。“枪手”其实是当前教育体制催生的一个怪胎罢了。


　　如果不改革中国当前的这种教考分离状态，如果不克服当前教育体制面临的困境，“枪手”行业还会发展壮大。这种基于彼此的不信任而进行的制度设计，不但耗费了大量的社会资源，而且严重背离了教育的目的。


　　我们注意到，教育主管当局实际上已经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如果赋予教师考试权，在某些地区某些学校确实会出现失控的局面。但如果不赋予教师考试权，不但会衍生出“枪手”行业，而且今后不知还会发展出何种考试的作弊方法。


　　“枪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催生“枪手”的教育产业化以及产业化背后的既得利益者。在任何一个国家，教育的首要目的是为了获取知识，而在中国教育产业化的大背景下，教育的首要目的是获取文凭。只要教育机构和教育主管当局垄断了文凭的发放权力，只要教育主管当局把考试当作一个产业抓住不放，我们就不能指望考生放弃通过非法的手段进行博弈。什么时候，民办高等教育机构有了自主发放文凭的权力，什么时候教育主管当局不再插手具体的教育事务，“枪手”作为一个行业才会逐渐消亡。


　　中国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教育当局把考试当作产业来独家经营，却指责别人不按规矩买卖。“枪手”固然可恶，但真正值得反思的是我们现在的教育体制。只有当教育主管当局把教育权真正还给具有独立主体资格的学校，并且由学校的教师根据教学情况独立对考生作出评判，教育的目的才能实现。(金羊网-新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