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表露出了诸多不同寻常的迹象

　　俄罗斯总统普京12月3日在克里姆林宫发表年度国情咨文，这次演说以为在叙利亚牺牲的俄罗斯军人默哀一分钟开始，也抛出了“土耳其会为击落俄罗斯战机而后悔”的狠话，但在普京一如既往的强硬风格之下，2015年的国情咨文表露出了诸多不同寻常的迹象。

　　弃乌而入叙？

　　比较与2014年的国情咨文，最大的区别莫过于乌克兰议题的消失。2014年，普京的国情咨文几乎全部围绕着乌克兰和克里米亚展开，尽管当时普京已经放弃了吞并克里米亚前后被炒得火热的“新俄罗斯”的提法，但“收复”克里米亚显然仍被普京视作自己2014年执政收获的最大成果之一。

　　然而在刚刚发布的国情咨文当中，乌克兰问题已经彻底消失，普京既没有提到这个仍然与俄罗斯针锋相对的邻国，也没有提到东乌战场胶着的战事，甚至没有提及目前岛内大部分地区仍陷于一片黑暗的克里米亚——就在其发表国情咨文前一天，普京刚刚突访克里米亚视察了输电线路维修情况，然而按照目前维修进度，克里米亚完全恢复供电至少要等到半年以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普京对叙利亚战事的高度关注，反恐问题成了普京本年度国情咨文讨论的第一个问题，普京说，“我们正在为正义、幸福和我们文明的整个未来而战。”12月2日，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刚刚发布了一段威胁视频，显示一名俄罗斯公民遭到该组织武装分子斩首，而普京也在讲话中再次强调，需要形成打击ISIS的联合力量。毫无疑问，2016年叙利亚问题仍将是俄罗斯对外政策中最为核心的问题。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乌克兰的压力能够减轻。过去的几周内，乌克兰政府军与东乌独立武装都在报告交火事件有增多态势，尽管短期内发展到全面开火的可能性仍然不大，但一切迹象都显示目前的胶着状态还将长期持续——今年2月明斯克协议订立的解决东乌问题的最后期限为2015年12月31日，随着最后期限的临近，明斯克协议正在无可挽回地变作一纸空文，而俄乌之间的僵局以及西方因乌克兰问题而施加的对俄制裁，也因此仍难看到解决的曙光。

　　给土耳其的“最后通牒”

　　俄罗斯和土耳其正因ISIS石油走私的问题而陷入了一场无休止的激烈争吵，普京在国情咨文当中再次强调“我们知道，比如在土耳其，谁在塞满自己的腰包，谁在让恐怖分子销售在叙利亚窃掠的石油”，而另一边，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正向记者宣布，土耳其“掌握了俄罗斯涉入ISIS石油走私生意的证据”。

　　尽管声称“不会用武力相恫吓”，但普京仍然下达了土耳其将因击落俄罗斯战机后悔“不止一次”的“最后通牒”，抛开两国总统儿戏般的相互指责不谈，普京在国情咨文中的表态无疑意味着俄罗斯与土耳其的关系的迅速恶化远未到底。

　　目前仍难以断言俄罗斯可能采取何种手段对土耳其进行报复，克里姆林宫已经签署了多项针对土耳其的经济制裁，不过，12月1日俄罗斯第一批公布的对土耳其的制裁项目并不包括俄土天然气管道项目“土耳其流”（Turkish Stream），也没有包括双方合作的“Akkuyu”核电站。但是，为防后续制裁措施，土耳其已经开始一面与乌克兰洽谈粮食贸易，一面向阿塞拜疆提出增加天然气进口额度，同时宣布减少自俄进口的天然气数额。显而易见，除了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复杂化了叙利亚局势之外，俄土关系的持续恶化极有可能还将对中东以及中东欧地区国际政治格局造成显著冲击。

　　而对俄罗斯而言，这场与土耳其的外交战争只是刚刚开始，2016年，俄罗斯无论经济格局抑或军事部署，都势必因俄土关系的持续恶化而进行必要调整。某种程度上与土耳其矛盾的激化已经加深了俄罗斯在叙利亚的参与程度，而如果说叙利亚问题会在2016年成为俄罗斯外交中的核心议题，那么与土耳其的冲突则无疑会成为俄罗斯在国际问题上的第一雷区。

　　经济议题很有可能是普京本次国情咨文中透露的最为重磅的讯息，尽管看上去远不如对土耳其的“最后通牒”那样引人注目，但普京面对经济问题史无前例地承认，“在什么也不改变的情况下，无法长期应对油价走低和制裁，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普京还进一步表示，为了更好的应对经济形势，俄罗斯必须改变经济结构；对包括机械、轻工业等遭遇风险的行业提供特别支援计划；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社会保障；平衡预算；加强政府与商业间的互信；帮助中小企业；以及，欢迎外国投资者。

　　这是普京首次承认经济改革的紧迫性和必要性，特别是考虑到几天前俄罗斯国家杜马刚刚批准了财政部递交的2016年预算案，而该预算案又因大规模裁减科研和公共卫生等社会支出并持续增加军费开支而遭到广泛批评的情况下。自遭到西方经济制裁又逢国际油价跳水的一年多艰难时期当中，俄罗斯政府一直在采取消极等待和回避的保守策略，财政部给出的未来油价及国内经济增速预测都乐观到了彻底脱离现实的程度，而事到如今，在愈加严峻的经济现实之下，普京的发声很有可能意味着俄罗斯终于下定了面对现实的决心。

　　一年前，普京发布2014年国情咨文时，卢布兑美元汇率尚停留在52:1，而尽管整个2015年里，俄罗斯官员不断对经济形势表示乐观，但到本次国情咨文发布之际，卢布兑美元汇率已经跌至了历史低点68:1。而从食品禁运到宣布有权没收其他国家在俄境内资产，俄罗斯自己推动的经济孤立已经远远超出了西方制裁所能达到的水平。2016年，即使在俄财政部拿出的最为乐观和积极的预算案的基础上，俄财政赤字也将达到GDP的3.5%，而经济衰退幅度和国内通胀水平都早已不容乐观。11月底因卡车过路费方案而诱发的全俄卡车司机抗议至今仍在持续发酵，这也表明俄罗斯社会在经济和通胀的压力下已经逐渐不堪重负。

　　12月1日，与克里姆林宫关系密切的俄罗斯《报纸报》刊发“消息人士消息”，称短期内前财政部长库德林（Alexei Kudrin）将回归总统办公厅，主抓经济改革。自2011年与梅德韦杰夫发生正面冲突继而辞职起，被普遍认为是俄罗斯经济头号专家的库德林的回归传闻便时有传出，但《报纸报》刊发的长篇报道仍然引起了足够的注意。库德林长期坚持要拯救俄罗斯经济必须尽快执行一些“不受欢迎的”改革措施，但连他自己此前也承认，普京尚未对执行艰难改革做好准备。在这种情况下，普京本次国情咨文出人意料地明确提出俄罗斯不能坐以待毙，看上去颇像是在为了他的老朋友库德林的正式回归铺平道路。

　　重拳反腐？

　　另一个引发舆论热潮的亮点是反腐议题，尽管普京在其讲话中对反腐败议题着墨不多，但敏感的俄罗斯人已经注意到，在普京称“腐败阻碍了俄罗斯的发展，而腐败官员也将被惩处”的时候，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的转播镜头立即切到了坐在台下的总检察长尤里·柴卡（Yuri Chaika）的脸上。

　　俄罗斯当局的这一无声表态意味深长，因为仅仅两天之前，尤里·柴卡刚刚遭到俄罗斯反对派领袖、著名反腐博主纳瓦利内（Alexei Navalny）的强力曝光，他的长子阿尔乔姆·柴卡（Artem Chaika）不仅在希腊和瑞士拥有远超合法收入所得的豪华地产，并且甚至还与俄罗斯臭名昭著的一名黑帮分子的家属合伙做起了生意。这种昭昭然“警匪一家”的态势立即引爆了俄罗斯国内舆论，也让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给他的这个特写有了不会被错过的重要潜台词。

　　普京结束国情咨文后不到两个小时，俄罗斯杜马议员科布松（Iosif Kobzon）对媒体表态称，如果纳瓦利内的指控属实，那么尤里·柴卡理应辞职。现任俄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帕塔鲁舍夫（Nikolai Patrushev）随即也对媒体宣称，关于尤里·柴卡的调查“没有人是动不得的”。此前对纳瓦利内的揭发从来视如不见甚至强行封口的俄罗斯官媒，随即大面积转发了尤里·柴卡被曝光贪腐的相关新闻，种种迹象表明，俄罗斯总检察长一职极有可能即将易主。

　　如果成真，这将是俄罗斯首次因民间揭发材料的曝光而查办贪腐官员，同时也意味着普京对于官员贪腐问题的态度正在发生重要转折。过去几年里俄罗斯已经推出了多种反腐措施，但却始终流于形式形同虚设，特别是高层官员以及普京“内圈”中的“大老虎”们，俨然成了碰不得的法外之人，在揭发无数高官后身背多项起诉罪名的纳瓦利内的例子尤其生动地表明，在俄罗斯揭发高官贪腐反而要干冒莫大风险。然而，许多人相信普京的态度正在出现变化，几个月前俄罗斯铁路公司老总亚库宁（Vladimir Yakunin）的意外离职已经让外界观察者惊呼“普京变了”，如果尤里·柴卡真的落马，俄罗斯官场毫无疑问将会面临一场“大地震”。　　(霍娜 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