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低调的对华战略

英国政府上个月宣布禁止中国电信设备制造商华为(Huawei)供应新的5G设备，中国政府被激怒，还威胁要进行报复。法国比英国早10天采取了类似措施，却几乎没有遭到中国政府的抗议。法国网络安全机构负责人在接受报纸采访时阐述了这一政策。它不是采取禁令的形式，但效果是一样的。最晚到2028年，法国电信网络将完全排除华为的设备，仅比英国晚一年。

这一决定体现了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总统领导下的法国对中国采取的典型低调做法。巴黎方面对中国在新疆针对维族穆斯林的侵犯人权行为、在香港推行全面的新安全法以及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不透明的处理方式都反应温和，只除了马克龙今年4月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就疫情发表过尖锐言论。这很奇怪，因为马克龙通常不会在外交问题上低调。

他非常享受作为欧盟(EU)杰出战略思想家的身份。有一段时间，他认为自己是最适合与美国总统唐纳德•川普(Donald Trump)打交道的欧盟领导人。他喜欢将法国的角色描述成“平衡的力量”。有时候，比起一国元首，他的话听上去更像一个挑衅的政策顾问，比如他宣称北约(Nato)“脑死亡”的时候。他每年在爱丽舍宫(Elysée Palace)向法国大使们发表的外交政策演讲包含许多思考和政策细节。去年，他在演讲中主张与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领导下的俄罗斯建立新的安全关系，此言既惹得德国不快，也激怒了波兰。

马克龙的谨慎对华政策，与欧洲另一位权力掮客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不谋而合。这位德国总理热切希望与中国保持耐心接触。对她而言，商业利益依然是最重要的，尽管德国商界对缺乏互惠市场准入感到失望，对强制技术转让感到不满。2019年欧盟对华出口中，德国就占到了42%。其他欧盟成员国都没有占到10%的。

法国拥有很大的对华出口利益，包括奢侈品和飞机。但马克龙所看到的中国实力绝不限于其市场规模，而且他认为中国不是那么温良无害。他主张向俄罗斯示好的理由建立在俄中结盟将给欧洲带来危险的基础上。他告诉作家威廉•德罗兹迪亚克(William Drozdiak)，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正在“重建帝国”，并准备强势挑战国际法的极限。

马克龙将法国视为印太地区强国——它在该地区的领土上有8000名军人和100万名公民。其海军在南中国海(South China Sea)执行自由航行任务，巴黎方面还寻求与澳大利亚、日本和印度等其他亚洲民主国家建立更紧密的军事联系。

但这位法国领导人不希望法国或者欧洲与川普让美中脱钩的行动绑在一起。他忠于戴高乐主义传统，支持欧洲“战略自主”。新一届美国政府可能愿意与欧洲更紧密地合作，以对抗中国的不公平贸易行为和追求科技霸权的意图。

正如中国问题分析人士弗朗索瓦•戈德芒(François Godement)最近在蒙田学院(Institut Montaigne)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指出的那样，欧洲与中国的关系是一场持续的实力测试。但欧盟的影响力比美国小得多，因此它不愿或无法利用其经济影响力迫使北京方面做出让步。欧盟27个成员国有着不同的经济利益牵涉其中。德国担心中国消费者抵制；一些南欧和东欧国家仍将中国视为一个重大投资的来源。

马克龙表示，中国在分化削弱欧洲方面有“真正的外交天赋”。马克龙努力建立共同阵线，邀请默克尔和欧盟官员与他一同会见习近平。去年，所有欧盟领导人都支持一项新的强硬战略，将中国视为“系统性对手”、经济竞争对手和国际合作伙伴。在马克龙的大力支持下，欧盟正在打造防守工具，比如筛选中国投资，限制受中国补贴的公司在欧运营。

不过与德国总理一样，他依然执着于这样一种日渐渺茫的希望：中国将不再只是发出支持国际合作的含糊声明，而是将同意作出具有约束力的开放经济的承诺。过去10年里，默克尔为欧洲与中国的接触设定了条件，但她将在一年多后离任。接下来，制定一个更清晰的欧洲战略就看马克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