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绝望中”发动员令 我们距离核战有多远？

在俄罗斯总统普京9月21日签署“局部军事动员令”，并发出核威胁后，美国和欧盟强烈谴责普京将战争升级，并指出这是普京在乌克兰战场失利后的“挣扎”，是“绝望之举”。不少西方分析人士说，这同时展示了普京不妥协的姿态。普京的动员令会否扭转俄军在乌克兰节节败退的局势？他的核威胁是否会奏效？被逼入绝境的普京有多危险？是否可能动用核武？

普京星期三的言论被很多西方国家政府和专家看作是他面临重重压力，处境日渐艰难而采取的一种绝望动作。

在普京下达动员令的同一天，美国国务院发表声明说：“普京总统对俄罗斯公民发出的局面动员令，要求他们到乌克兰作战，反映了克里姆林宫在战场上的挣扎、战争的不受欢迎以及俄罗斯人对参战的不情愿。普京总统并不是处于实力发出命令，相反，这是他的行动失败的另一个迹象。”

英国国防大臣本·华莱士（Ben Wallace）发表声明形容普京此举是“承认他的入侵正在失败”。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Olaf Scholz）则表示，普京部分动员预备军人参战“完全是一个绝望之举”。

美国智库美国企业研究所研究欧洲政治和经济的资深研究员达利博尔·罗哈克（Dalibor Rohac）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认同这样的观点。 他说：“很明显，俄罗斯的行动不是出于实力，而是（一种脆弱的信号）……因为最近几周，对克里姆林宫来说，战事进展并不顺利。乌克兰夺回了相当大一部分被占领土。（普京）动员一大批俄罗斯人，并将他们部署到乌克兰，以及在被占地区组织非法公投，目的都是在安抚克里姆林宫内，普京核心圈子更强硬和更激进的分子。”

自从9月初以来，乌军迅速收复了俄军在战争初期占领的乌克兰东北部哈尔科夫州的大片地区。乌克兰声称目前已经从俄罗斯控制下夺回超过8000平方公里的领土。美国国防部8月初估计，俄军在乌克兰战场的死亡人数大约7万到8万人，2月初，俄罗斯在乌克兰边境集结的总人数为16万到19万。

俄军的节节败退让普京在俄罗斯国内面临来自主战派的空前压力。主战派对克里姆林宫处理乌克兰战争的方式发起了持续的批评，这些人希望俄罗斯拿出声势更为浩大的战争努力。9月12日，莫斯科、圣彼得堡等18个地方自治团体的代表们发表声明，敦促普京辞职，甚至有人说，普京应该以“叛国罪”受到审判。

普京目前也面临结束乌克兰冲突的国际压力。9月中旬，在乌兹别克斯坦上合组织峰会期间，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都表达了对乌克兰战争的关注和担忧。莫迪直言批评普京称现在不是战争时代，敦促普京结束战争。习近平对俄军在乌克兰战场败绩表示忧虑。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北京和新德里一直拒绝谴责俄罗斯，被西方视为普京为数不多的支持者。

动员令不会马上扭转乌克兰战局

在很多观察人士看来，向乌克兰战场单纯部署几十万人看似能解决俄军兵力不足的问题，但并不能解决导致俄军在乌克兰失败的后勤保障等其他问题。

自俄罗斯2月24日入侵乌克兰以来，俄军就暴露了一系列自身的问题，包括士气低落、指挥控制和后勤保障等问题。俄军3月份无法拿下乌克兰首都基辅，4月，在顿巴斯难以取得重大进展很大程度上都与上述问题有关。

美国五角大楼发言人空军准将帕特里克·莱德（Patrick Ryder）9月22日（星期四）在国防部的记者会上说: “需要指出的是，虽然这（动员令）在很多方面可能会解决俄军的兵力不足问题，但是，目前尚不清楚它是否能显著解决（俄军的）指挥和控制、后勤以及保障问题。更重要的是，能否解决俄罗斯军队在乌克兰战场上的士气问题。”

他说，如果不能解决提升战力的系统性战略问题，增加兵力并不能让问题变得简单。

莱德说，即便是俄罗斯迅速召集了这么多人，俄罗斯也需要时间对这些后备军人进行培训、准备以及装备才能让他们进入战场。有分析指出，俄罗斯可能需要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才能将这些人培训好，部署到战场。

这与他们的对手乌克兰显然不同。乌克兰在战争一开始就进行全面军事动员，现在已经开始收益。

根据英国的研究机构国际战略研究所的资料，乌克兰战争之初有20万现役军人，后来，乌克兰通过招募和自愿参加的方式增兵，这些人一直在乌克兰或是在波兰和英国受训。乌克兰国防部副部长弗拉基米尔·哈夫里洛夫（Volodymyr Havrylov）9月21日在华盛顿美国国防工业协会举办的一场会议上透露，每个月都有5000名乌克兰士兵到英国接受步兵和其他培训。

俄军兵力严重不足外，在军事技术上也处于劣势。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援助，包括提供武器、人员培训和情报。据报道，美国最近向乌克兰提供了“高速反辐射导弹（HARM：High-speed Anti-Radiation Missiles）”HARM是能从飞机朝地面发射的空对地导弹。最长可追踪145公里外的地面雷达发射地点，实施精准打击。常态化启动对空防御雷达的俄罗斯对HARM束手无策。

更重要的问题，随着俄罗斯伤亡的增加，俄罗斯人对战争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改变。俄军日渐士气低落。俄军在哈尔科夫地区大溃败以及丢盔弃甲、仓皇出逃的照片不时出现在西方媒体上。另外，战争初期投入了应征兵的俄罗斯，在伤亡大幅增加后，担心民心动摇，派遣雇佣兵或囚犯上了战场。这些人与做好为保卫祖国而牺牲的心理准备的乌克兰军队无法相比。

在普京发出动员令之后， 俄罗斯全国多地罕见地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示威，尽管莫斯科检察官办公室警告说，任何人组织或参与示威有可能最高被判15年有期徒刑。美联社引述俄罗斯人权组织的消息说，到目前为止，在包括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等城市爆发的反战示威中，已有超过1300人遭到警方逮捕。更多的人则以脚投票，或抢购机票飞离俄罗斯，或驾车涌往俄罗斯的边境地区，试图逃往国外。俄罗斯通往芬兰和格鲁吉亚的陆上通道出现大塞车；从莫斯科飞往最近邻国的单程机票已经飙涨到每张5000美元以上，而且未来几天的这类机票已经全部卖完。

有分析人士指出，普京正是意识到动员令不能马上产生效果，所以，才故意在讲话中暗示核威胁，就是为了产生立即威慑效果。

美欧是否会继续向乌克兰提供更尖端武器？

在普京宣布军事动员令后，美国和欧盟都表示将继续支持乌克兰。9月23日，白宫就四个受俄罗斯操控进行“入俄公投”的乌克兰领地发表声明。声明说，美国永远不会承认它们不是乌克兰领土。声明还说，美国将与盟友和伙伴一起继续对俄罗斯实施更加全面和更严厉的经济制裁。声明说：“美国将继续支持乌克兰人民，并向他们提供安全援助，帮助他们勇敢抵御俄罗斯入侵时，捍卫自己。”

欧盟外长此前也表示同意扩大对乌克兰的军事支持，并研究针对俄罗斯个人和俄罗斯某些经济领域的新制裁方案。

巴里·帕维尔（Barry Pavel）是美国智库兰德公司国家安全研究中心副主席。他告诉美国之音，随着乌克兰反攻的胜利，他相信美国和西方会继续支持乌克兰。现在的问题是，西方是否愿意提供更多更加先进的武器？

自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拜登政府在向乌克兰提供尖端武器方面有了改变。许多在战争初期被搁置的武器供应计划慢慢放开。据统计，自战争以来，美国已经向乌克兰提供了共计145亿美元的援助。

9月15日，美国公布对乌克兰的价值6亿多美元的最新军援计划，也是第20轮军援。按照这份计划，美国将向乌克兰提供更多的高机动火箭炮系统海马斯（HIMARS）专用炮弹。至于美国是否会向乌克兰提供乌克兰最想要的“陆军战术导弹系统（Army Tactical Missile System, ATACMS）”，目前还不清楚。“陆军战术导弹系统”射程高达300公里，具备攻击俄罗斯领土的能力，美国一直犹疑不决。因为担心俄罗斯将战争升级，美国也一直拒绝向乌克兰提供F-16战机。

俄罗斯驻美国大使安纳托利·安东诺夫（Anatoly Antonov）此前曾警告称，如果美国向基辅提供“陆军战术导弹系统”，俄罗斯大城市以及工业交通基础设施可能会落入袭击范围之内。“出现这样的情况意味着美国将直接卷入与俄罗斯的军事冲突”。

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斯考克罗夫特战略与安全中心代理主任马修·克罗尼格（Matthew Kroenig）在大西洋理事会网站发表观点说，拜登政府应该向乌克兰提供可以让其获胜的武器，包括“陆军战术导弹系统”，因为这能让乌克兰的打击射程增加四倍，击中乌克兰被占领土中的目标。他说，他担心普京的讲话会让美国和欧盟一些国家变得更加谨慎。他认为美国和欧盟这时候退宿将会延长战争。

美国智库企业研究所的罗哈克认为，这正是普京所希望达到的效果。“普京寄希望于此，他的这些威胁会不会让德国总理不再增加对乌克兰的支持？德国现在正在讨论是否要向乌克兰提供坦克以及其他的武器。这可能对爱尔兰、对欧洲的辩论产生影响。在这些地方，大家对战争的升级非常担忧。”

不过，他认为，欧盟的主要国家，像法国和德国应该不太会被影响，将会继续支持乌克兰。他说，在德国，越来越多的民众觉得过去20年，德国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是个错误。普京试图以大幅度切断对欧洲天然气的供应，迫使欧洲各国放弃对乌克兰的支持，但目前这个行动正在受挫。

普京发动核战争的几率

普京在对全国发表的电视讲话中说：“如果我们国家的领土完整受到威胁，我们毫无疑问将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来保护俄罗斯和我们的人民--这不是虚张声势。”

在西方，这番话被解读为普京发出的核威胁。有专家指出，普京的这番表态与俄罗斯一直以来恪守的核原则稍有不同。一直以来，俄罗斯强调，只有在国家存亡受到真正威胁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核武器，而普京此番强调的是领土完整。

分析人士担忧，俄罗斯会把目前受俄罗斯策动，正在参加“入俄公投”的四个乌克兰领地（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州和赫尔松）以及先前已经被吞并的克里米亚纳入俄罗斯的核保护伞，这样未来乌克兰收复国土的战争就会很棘手，对支持乌克兰的西方来说，也会很棘手。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已经表示，乌克兰的目标就是收复所有被占领土，包括克里米亚。

俄罗斯联邦安全委员会副主席德米特里· 梅德韦杰夫（Dmitry Medvedev）已经明确表示，俄罗斯会把这四个乌克兰领地纳入保护范围。他9月22日在社交平台Telegram上写道，在这些地区进行加入俄罗斯的全民公投后，俄武装力量将大大加强对这些地区的保护，为此不仅可能动用动员的力量，还可能使用任何武器，其中包括战略核武器。

多年来，美国核专家一直担心俄罗斯可能会使用较小的战术核武器，也称“战场核武器”，以便结束常规战争--这种战略有时被称为“升级到降级”。战术核武器当量较小，设计用于短程近距的狭小范围，其潜在目标主要是军事目标。这些目标可能是整个军事单位，其中包括军团、舰队、港口和大型军营等。迄今为止，除了测试或试验之外，战术核武器还从未在战场上真正使用过。

9月18日，拜登总统在接受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电视采访时曾警告普京不得在乌克兰战争中使用战术核武器。他还说，一旦俄军在乌克兰战场使用战术核武器，将面临严重后果。不过，他并未说明，美国将作出如何的反应。

9月22日的《华盛顿邮报》援引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官员的话说，几个月以来，美国一直在私下警告俄罗斯，一旦使用核武器，俄罗斯将面临严重恶果。至于什么样的后果，华盛顿则故意采用了“模糊战略”。

兰德公司的帕维尔说，他不认为普京会使用核武器。他在给美国之音记者的电邮中说：“就像北约希望避免与俄罗斯的直接战争一样，普京也试图避免与北约发生直接战争。他知道，如果他自二战以来首次使用核武器，那将大大增加升级为直接战争的机会。此外，根据所使用的核武器类型，其结果可能会使他寻求接管的领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居住。”

另一些人指出，如果俄罗斯打破核禁忌会让自身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可能会失去自入侵乌克兰以来一直为数不多不离不弃的友邦的支持。在普京宣布签署举办军事动员令后，中国已经在与俄罗斯保持距离。中国外交部呼吁俄罗斯局势有关各方通过对话谈判实现停火止战。

西方国家政府最近几个月表示，没有发现任何俄罗斯的行动表明莫斯科准备使用核武器。但这些政府认为必须认真对待普京的威胁，因为普京并不是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

彭博新闻社专栏作家安德里亚斯·克拉思（Andreas Kluth）说，普京启用战术核武器摧毁乌克兰的某个阵地或是后勤中心来结束战争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他在9月21日的专栏文章中写道：“对于普京来说，核升级不是从失败中夺取胜利的一种方式，而是从绝望的深渊中夺取生存--政治上的，甚至是身体上的方式。与民主国家领导人不同，在他造成所有伤害之后，他无法优雅地退出。作为了解沙皇历史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可能是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