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中国学生“已经在看机票准备离开”

目前在哈佛肯尼亚学院攻读公共管理硕士学位、来自中国的姜方洲告诉BBC中文，过去一周对于中国留学生来说，“非常像过山车，让人很惊心动魄。”

在中国社交平台小红书上，一些在读的中国留学生形容自己为“哈佛难民”，有刚刚拿到签证赴哈佛的留学生亦表示不确定之后能否顺利入境美国。在同样被宣布加紧审查的香港，有刚刚拿到赴美签证的学生对BBC中文表示，感觉“会从一个极权国家去另一个极权国家”。

川普政府于上周四（5月22日）宣布，撤销哈佛招收国际学生的资格，正在哈佛就读的国际学生需要转学至其他美国的大学。翌日，哈佛大学就该项政策起诉川普政府，获美国地方法官发布临时限制令，在举行听证会前需要维持现状。

随后一周，美国政府先是下令即时暂停安排外国学生签证面试，因国务院准备扩大对申请者的社交媒体审查。

之后，美国政府将矛头指向了中国及香港留学生，国务卿马可·卢比奥（Marco Rubio）宣布开始撤销中国留学生的签证，包括与中国共产党有联系，或是在“关键领域”学习的中国学生，未来亦会加强对中国及香港签证申请人的审查。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毛宁表示，美方以意识形态和国家安全为藉口，无理取消中国留学生签证，严重损害中国留学生合法权益，中方对此坚决反对，已向美方提出交涉。

戏剧性的五月，恐慌的华人留学生

正在哈佛就读的姜方洲开始担心自己的美国签证会不会瞬间失效。图像来源，Jiang Fangzhou

“对很多人来说，本身去美国是去一个相对自由的地方，没想到自己会从一个极权国家去另一个极权国家。”香港学生王诗婷（化名）告诉BBC中文，她准备于今年9月赴美攻读社会科学的博士。

尽管她已经拿到美国留学的签证，而且就读的科目不是关键领域，暂时未有受到太大影响，但看着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态发展，她有点担心之后会出现变化。

“这一个月以来，签证政策发生的变化真的很大，也很戏剧性，每日读新闻感觉很魔幻。”这些变动，令她感到作为移民及国际留学生群体的脆弱，“行政权力可以一声令下就改变美国这么多年以来大家以为很坚实的体制。”

她认为，即使有司法部门把关，但少许的变动，都会对流动迁移带来很大的影响。

根据美国机构国际教育协会的数据显示，2023／24学年有约27.7万中国学生在美国留学，香港留学生则有5,627人，中国是美国国际学生第二大来源地，排名第一的国家为印度。

过去中国曾是美国最大留学生的来源国，但在2023／24年度首次被印度超越。

中国教育部在今年4月曾经发布留学预警，表示由于美国俄亥俄州通过有关高等教育法案，当中包含涉华消极条款，提醒留学人员选择前往相关州学习时，应该做好安全风险评估。

姜方洲忆述，上周看到禁止哈佛大学招收国际生的新闻出来之后，“刚开始的时候不敢相信，以为是假新闻，因为过去几周一直在关注哈佛大学跟美国政府之间的拉锯战。”

过去数月，哈佛大学与川普之间的关系持续紧张。今年四月，哈佛大学因拒绝配合川普要求废桀“多元、公平与包容”（DEI）政策，而遭到政府冻结22亿美元联邦拨款及6,000万美元合约。

美国国土安全部部长克莉丝蒂·诺姆（Kristi Noem）还在声明中表示，“本届政府正在追究哈佛大学在校园内煽动暴力、反犹主义以及与中国共产党合作的责任。”

当确认消息之后，姜方洲手机里的通讯群组纷纷就着此事议论，“大家非常恐慌，”不确定现有签证会否失效、在美国逗留的合法身份会否被消失，“是否需要马上离境，这是大家考虑的第一问题。有的同学已经开始看机票，马上准备这个离开了。”

哈佛大学于2024／25年度招收了约6800名国际留学生，占学生总人数约27%。据哈佛大学的网站显示，中国留学生共有约1,282人，占国际生总数近两成，是最大的外国留学生群体。

而在中国留学生群体里，最多人选读的是文理研究生院。

图像来源，RICK FRIEDMAN/AFP via Getty Images

美国对国际学生的态度变化已经在香港高校产生反响。香港科技大学已向受影响的哈佛大学学生发出公开邀请，表示欢迎这些学生加入。香港教育局局长蔡若莲鼓励全港所有大学为哈佛学生提供便利，而香港行政长官李家超会见记者时，表示特区政府会与八间资助大学合作，“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协助任何遭受歧视和不公平待遇的学生”。

除了香港之外，各地的大学亦向哈佛学生招手，包括澳门、日本、马来西亚多间大学。港科大回覆香港传媒时称，至今已接获数十个相关的查询。

但姜方洲认为，包括他自己或身边的同学，还没有太过认真去思考转学的事情。

随着哈佛大学对川普政府作出起诉、法庭颁下临时禁止令之后，对于姜方洲及他的留学生同学来说，“大家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未来是否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

但事态发展很快就从哈佛国际学生，聚焦到中国留学生身上。

姜方洲接受BBC中文访问当天，正是美国政府下令暂停安排外国学生签证面试，并准备扩大对申请者的社交媒体审查。

他说，“不管是哈佛也好，还是今天这个学生签证也好，那确实是给广大的留学生……一个非常过山车的体验，我觉得还是有很大、并且很消极的一些影响。”

除了是美国的留学生一员外，姜方洲也是教育集团Crimson的联合创办人。他指，在过去一周，由于情况的不确定性，收到大量来自学生及学生家长的查询。

他认为，无论是哈佛还是留学签证的事情，即使之后能够解决平息，“但是我觉得可能多多少少，对于一些学生来讲，还是会有一些不安的，他们可能没有办法确定，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是否会发生类似的事情，或者是否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

而在哈佛事件中，美国国土安全部指控哈佛与中国共产党合作，将此作为收紧国际学生申请的原因。

据路透社报道，过去哈佛大学长期与中国的合作及联系，如今在中美角力之下成为了政治负担。哈佛与中国的连结包括研究伙伴的关系、聚焦中国研究的学术中心，而这些关系为学校带来了巨额资金、国际事务上的影响力、以及在全球的声誉。

中国曾是美国最大留学生来源国，但在2023／24年度首次被印度超越 图像来源，Yi Haifei/China News Service/VCG via Getty Images

中港学生同样面临“寒蝉效应”

而在卢比奥宣布撤销中国留学生签证的消息时，也特别提及与中国共产党有联系的人士。但他没有提及“关键领域”包括什么科目，但在川普的第一任期内，美国曾以间谍、国安等理由，对中国留学生实施了更严格的签证政策，特别是针对修读科学、技术、工程、数学领域（STEM领域）的学生。

非营利组织“中美教育基金”（US-China Education Trust）执行主任列文（Rosie Levine）接受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访问时表示，此举会对中国学生选择美国作为留学目的地产生极大的寒蝉效应，“目前中国约有9,900万名共产党党员，因此，取决于这项政策的执行严厉程度，可能会影响几乎每个有意赴美留学、背景涉及共产党的学生”

这一次，除了加强对中国大陆学生的审查外，香港学生也同样遭到波及。

香港学生王诗婷认为，这次的签证收紧是美国对华政策的其中一个动作，香港的自由派无疑是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今日见到他们将香港同中国并列……在政策上将香港视为同中国同等地位，对仍然留下来的人真的好吗？”

以留学签证而言，她指目前香港仍然有很多自由派人士在耕耘公民社会，“而这些是需要国际、尤其美国支援”，当中有人会选择赴美升学及进修，并且进行国际交流，“当然，这一刻没有说要全面取消香港签证，但现在施加的限制是跟中国一视同仁，这是overkill。”

王诗婷特别提及，当年卢比奥曾积极支持香港民主运动，并于2019年发起并推动《香港人权与民主法案》，2020年遭到中国制裁至今，“如果这些美国政客声称支持香港民主运动，那么推行反华政策的时候应该考虑香港的特殊处境，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反共，那么一个加紧对香港官员签证的审查政策，不是比一个加紧对所有香港学生签证的政策能起到的作用更准确吗？”

姜方洲说，作为哈佛的国际学生，经历了一波过山车之后，目前的状态稍为平静了一点，尽管最新的宣布针对中国留学生，但他暂时未有过份担心，“我觉得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川普政府向中国和美国高等教育不断施加压力，因为他还没有嬴，法庭也用了临时限制令来阻止他的法令生效，我觉得现在是一个博奕的过程。”

姜方洲表示，他会持续关注事态接下来的发展，而接下来在波士顿举行的听证会将是其中一个关键，“看一看到时候法官会怎么做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