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朝鲜问题态度悄然而重大的转变

　　尽管当前中国的头等大事是应对雅安地震救灾善后，但中国方面仍按计划接待了来访的美军最高将领，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登普西。最高领导人习近平接见了登普西，此外中国军方的最高将领、中央军委副主席范长龙，主管外交的国务委员杨洁篪，国防部长常万全也分别与其会见。

　　登普西并与其名义上的邀访者，解放军总参谋长房峰辉进行了会谈，在会谈后会见记者答问时，房峰辉谈了中方在这一问题上的四点意见。其中第四点，语气虽平和淡然，在熟悉中国外交表述与实践的人看来，却颇有突破性的意味。

　　房峰辉是这么说的：

　　共同应对亚太地区可能出现的危机。(中美)双方应加强沟通协作，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共同为促进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发挥建设性作用。

　　他还补充说，中美两军在亚太地区保持互动，关系到两军关系，关系到亚太地区和平与稳定。双方有责任和义务共同维护亚太地区和平与稳定。

　　同时，房峰辉还“独家披露”，朝鲜有可能进行第四次核试验。这是美韩日情报部门都没有掌握或对外宣布的信息。

　　经查询检索，中国与美国携手“共同应对”，“双方有责任和义务共同维护”亚太地区在安全和平稳定领域的危机，这是中国官方首次如此表态。房峰辉不是在谈个人看法，而是在代表中国军方和中国政府在发言。

　　在此前中美高层官员和高级将领会晤时，中方一般是如此表态的：中国军队愿与美军进一步加强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等方面的交流与合作，为促进中美两军关系的进一步发展以及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和繁荣做出积极贡献。内容的实质显然空洞得多。

　　中国宣布“有责任和义务”，愿与美国携手“共同应对”亚太危机，这是全新而重大的表态。中美关系作为当前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有对抗也有合作，但中美不是死敌;在现阶段的紧迫形势下，中国和美国两个大国在朝鲜半岛的利益共同点远多于对抗点，因此中美的合作多于对抗，有可能携手“共同应对”。

　　在当下的东亚政治语境下，最显着的危机，显然是朝鲜不顾国际社会一致反对，执意连续进行火箭发射和第三次核试验引发的半岛紧张。

　　在包括中俄在内联合国安理会一致通过两道加强制裁协议的背景下，朝鲜发出了一系列高分贝的战争威胁，暴力叫嚣(千刀万剐、剁碎砍断)的声音令人反感，声嘶力竭(核平美国、殊死圣战)的言语令人摇头，狂妄尊大的词句(第一强国、天下无敌)则引人发笑。这些完全不应是一个国家政府及官方机构应该说出来的语言。最令国际社会惊愕的，莫过于“没有先军朝鲜的星球不应存在”。

　　在现实中，联合国的制裁协议显然对朝鲜毫无触动，外界对此也办法不多。而无论如何，中国是对朝鲜最有影响力的国家，因此，外界非常关注中国新一届领导的对策。

　　中国此前的朝鲜半岛政策分为两个部分，一是和平稳定(不战不乱)，二是半岛无核化(朝鲜不要发展核武器，美国也不要把核武器运进韩国，并以此威胁)。

　　所谓和平，就是不能发生武装冲突乃至于第二次朝鲜战争。所谓稳定，就是不希望看到朝鲜政权更迭造成混乱局面。所谓无核，就是朝韩两国都放弃发展核武器，其它国家也不要在半岛部署核武器。

　　但从实践上，这两点主张是存在一定的矛盾冲突的，朝鲜20年来正是利用这一点，持续的以“战争边缘”政策威胁破坏和平和稳定，从而来获取国际社会对其拥核的默许。

　　在金正日去世后，其儿子金正恩成为朝鲜新的最高领导人，他宣布要永远拥核，第三次核试验后更加强化了这一立场。朝鲜认为核武器是“民族的生命、统一朝鲜的国宝”，不仅可以保障其政权的安全，还可以帮助其完成统一。

　　所以，这两点目标本身也是需要分出轻重缓急的。中国传统的中朝关系专家认为，朝鲜自身的稳定应优先于坚持半岛无核化。从近年来中国的外交决策结果看，采纳的基本上都是“传统派”的意见。

　　但中国的现代国际关系研究学者认为，半岛无核化应该优先于朝鲜自身稳定的目标，如果朝鲜拥核永久化，半岛和地区将永无宁日，和平与稳定终将无法保障，中国的国家核心利益将受到严重损害。

　　现在，不到30岁的“天下第一名将、百战百胜的钢铁统帅”统领下的朝鲜，持续高分贝、高频率以声嘶力竭、尖刺嚎叫般发出“战争临近论”“武力统一论”“朝鲜无敌论”“核武万能论”。中国的政策、表态和实践也不可能一成不变，没有永恒的敌人与朋友，也没有万世不变的政策。维护中国的国家利益，是中国外交的根本出发点。

　　首先，是习近平在4月7日在博鳌亚洲论坛2013年年会开幕式上发表主旨演讲。习近平指出，地球“不是相互角力的竞技场，更不能为一己之私把一个地区乃至世界搞乱。”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与此同时，4月6日中国外长王毅谈及朝鲜半岛的紧张事态，使用了一个更鲜活更直接的表述——“不允许在中国的家门口生事”。

　　“一己之私”指的是谁?谁是“己”，为何“私”?在中国的家门口“生何事”?一时间舆论纷纷，但明眼人应该能直接品读出所指是谁。

　　以官方传媒身份进行解读的《人民日报海外版》刊登《“一己之私”谁来认领》的文章，作者是原人民日报国际部主任、黄克诚大将之子黄晴，认为唯一的主犯就是美国。这一文章随即引发了巨大争议。

　　第二天，在同一栏目，《人民日报海外版》重新刊登《半岛问题：给四国说四句话》的新文章，作者署名华益文，这是人民日报国际评论的常用笔名，属集体写作的成果。代表编辑部的集体意见。

　　文章改称，此言所指何者?对于这个问题，恐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在局势紧张之际，需要给一些半岛问题当事方当头断喝。

　　当头断喝的第一位，就是朝鲜。文章指出，朝鲜有一百条理由加强军备和科技，对自身国家安全也有合理关切，但没有一条理由可以违反联合国安理会有关决议去搞核试验和运用弹道导弹技术进行发射，在去年以来半岛紧张局势轮番升级方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朝鲜有自己的特殊国情、政治需要、政策选择以及政治语言风格，这是朝鲜的内政，外界无权干涉，但如果朝鲜的选择和言行激化了半岛矛盾，影响了地区和平与稳定，就变成了国际问题，这样就不能由着朝鲜的性子来。半岛局势的走向也不一定按着朝鲜的思路和期望发展。

　　随后，文章一一要求美韩日，不要做火上浇油的事情。

　　一文定音。除了朝鲜第一次核试验，中国官方使用了“悍然”一词表达出乎意料的惊愕与愤慨之外。在人们的视野里，朝鲜一直都是中国关爱与照顾的“小兄弟”，是中朝血盟，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缓冲区，是比友好邻邦更为重要的“特殊国与国关系”。几乎从没见过朝鲜“享受”过“当头断喝”的待遇，而且还是排在第一位。

　　其次，是一个不易为人察觉，而又重大的表态变更。

　　4月13日，新任外交部部长王毅同美国国务卿克里会谈时，王毅表示，中方严重关注当前的半岛局势。中方的立场坚定不移，那就是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必须坚持半岛无核化，坚持维护半岛和平，坚持对话解决问题。

　　这句话看似经年不变的外交辞令，但却已显示，中国外交政策，在朝鲜稳定与无核化的天平上，已经悄然更换了砝码。

　　不妨再比较一下外交部发言人在王毅表态此前和此后例行记者会上的表述。

　　2013年4月12日外交部发言人洪磊主持例行记者会：“中方在朝核问题上的立场是明确的。中方主张维护朝鲜半岛和平稳定，推进半岛无核化，通过对话协商解决有关问题。无论形势发生什么变化，我们都要坚持这个方向。”

　　2013年4月15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中方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的立场是明确、坚定和一贯的。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必须坚持半岛无核化，坚持维护半岛和平，坚持对话解决问题。”

　　很明显，措辞发生了变化，次序发生了变更。中国外交部对中国政府半岛政策的最新版表述，有两点值得注意。

　　其一，把“坚持半岛无核化”放到“维护半岛和平”之前。显然中国认为半岛无核化是更为紧迫的问题，朝鲜拥核对中国整体国家利益的损害，要大于朝鲜自身不稳定或局势变化可能造成的损害。

　　其二，不再提“稳定”。稳定应该是结果，而不是前提。中国政府不会对朝鲜政权的稳定无条件背书。

　　最后，就是房峰辉在会见美军参联会主席时所做的最新表态，在必要的时候，中国与美国两个世界级大国，中国人民解放军和美国军队两支强大军队，都有责任和义务共同维护亚太地区和平与稳定。两军要在亚太地区保持互动，加强沟通协作，在“可能的危机”爆发之时，携手“共同应对”。

　　如何共同应对?有很多种假设。这里不妨转引一个网络段子，轻松一下。

　　如果朝鲜半岛再起战火，中国可以派出四支军队、以不同的身份参与：

　　一、中国人民志愿军法理上并未撤销，依然是和半岛停战协定有关的武装力量，可以重新实体化、进驻朝鲜;

　　二、依照尚有效的《中朝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中国人民解放军可以履行盟约，自动派遣部队入朝;

　　三、身为联合国成员国，可以响应美国的号召，派遣部队加入联合国军;

　　四、最后，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的决议，可以向朝鲜半岛派遣维和部队，把三八线上的冲突双方隔离开。

　　也就是说，中国人民志愿军38军和中国人民解放军39军对峙联合国军中国部队第1军，被来自中国的联合国维和部队15军在38线强制隔离开来……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强制隔离”并非网络说笑，早在2005年，规模浩大的中俄海陆空军三军联合军演，演习的想定背景就是在山东的胶东半岛上，两个敌对的国家爆发战火，中国和俄罗斯两国军队担负起恢复和平的使命，左右对进，分别登陆，然后会师。以更强大的军力，把这两个敌对势力强行隔离开来。至于这个模拟的半岛意指何方，大家都已心知肚明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白云苍狗，时势变迁。万一半岛战云再起，依然雄赳赳气昂昂，武器装备却今非昔比的中国军队，也许将不再“跨过鸭绿江”，而是“对进三八线”。

　　当然，不同的局势，中国的应对也会不同。在必要的时刻，例如为扑灭对全人类都有害的可怕的核事态，解放军与美军携手“共同应对”也是有可能的。解放军总参谋长都已表态了嘛!

　　结语

　　朝鲜依然是中国的邻邦，中国愿意并且需要与朝鲜维持友好关系。但是，朝鲜也应该清楚，朝鲜近年来的一系列所作所为，都严重损害了中朝关系，损害了中国安全稳定的核心利益。

　　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说的，“任何外国不要指望我们会拿自己的核心利益做交易，不要指望我们会吞下损害我国主权、安全、发展利益的苦果。”

　　中国政府维护核心利益的意志是坚定的，也有相应的能力和手段。在以中俄美为首的整个国际社会一致反对的情况下，朝鲜切莫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无可追回、连后悔都没有机会的最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