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对香港噤声 习近平的隐秘棋局

　 为了防止香港“占中”运动的消息流入内地，北京可谓做足了功课——审查机构禁止在微博平台搜素“催泪弹”和“占领中环”等词语；封锁图片分享网站Instagram，防止内地人看到来自香港的抗议图片；禁止媒体对“占中”进行解读性报道。当然，除了封锁和设置网络防火墙，北京官方的行动也在秘而不宣地进行，比如坊间消息称，汪洋已被责成南下处理香港事务。然截至发稿前，该消息的真实性尚且存疑，官方渠道并未对此有任何表态，流窜于各方的揣测开始涌现。

　　因为提前设定了密集的政治红线，所以那些跃跃欲试在香港问题上发声的大V们只好“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以隐秘对隐秘。《打铁记》当家人罗昌平在认证微信公众号中感叹“风雨中抱紧自由”，内文部分仅仅附了两首歌——其一是黄家驹的《光辉岁月》，其二是罗大佑的《东方之珠》。两首歌中提取出的“精华语句”大抵可看做是罗昌平彼时的心绪体验。如《光辉岁月》中的那句“风雨中紧抱自由”，正是对那些意欲通过“占中”运动争民主、要自由群体的肯定和声援；《东方之珠》中的那句“每一滴泪珠仿佛都说出你的尊严”，正是对应着运动开始至今香港报章头条的大号黑体字“香港哭了”、“泪弹横飞”。

抗议者纷纷撑起雨伞阻挡胡椒喷雾

　　右派从抗议者纷纷撑起雨伞阻挡胡椒喷雾的现场画面中感受到了追求自由的气息，然而在左派看来，这完全是一场他国势力干预甚至主导下的政治闹剧。其中的典型代表有报界的《环球时报》以及公知界的吴法天等。前者早在“占中”失控之前就开始将镜头聚焦于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官员和情报人员，揭发个别煽动罢课的香港学生组织召集人受到美方私下的特殊鼓励和指点。“占中”从担忧变为现实后，美国媒体趁势将其与当年发生在天安门的“八九”政治风波关联在一起，该报进一步驳斥道，“这样的类比毫无根据，它或者是出于盼香港‘出大事’阴暗心理的牵强附会，或者就是一种醉话。”不过，该报在香港问题上最为引人关注的，不是依照惯常步调挥舞着的语言暴力大棒，而是借专家之口鼓噪的出动武警过境镇压的惑众妖言。不得不说，当胡锡进带领的《环球时报》持着大义凛然的姿态批驳西方国家别有用心、盼望香港“出大事”的同时，反求诸己，在运动随时都可能愈演愈烈走向扩大化的关头，还在口出狂言鼓励北京出动武警，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别有用心和火上浇油？

　　作为民间舆论场中的左派阵营代表，吴法天也巧合地与美国闹得不亦乐乎。“占中”失控的次日晨间，其在个人认证微博中附言，“这个人的手臂，包裹着保鲜胶膜，操流美式英国口音，正在现场向学生们发钱。被称作五毛的，至今没领到一分钱，是不是有点羡慕这些领钱的民主斗士？美国大使馆真是好福利啊！”文字之外，吴法天还附注了一张外国面孔男子的图片。虽然此条微博很快被删除，但是眼疾手快者还是以截图的形式让内容存留了下来。至于微博原文缘何被删除，是触了当局的红线还是扰乱了视听，是“发钱”的场景勾起人们对“六四”的联想还是纯属无稽之谈的阴谋论，在北京对香港话题一刀切的“肃杀令”下，穷追不舍变得毫无意义。

　　也难怪党报子报和民间人士会对美国另眼相看，因为就在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发出呼吁要求各方克制，“鼓励各方停止任何可能使紧张局势升级的行为，以和平方式表达对特别行政区政治未来的观点”之后不久，中国外交部即进行了点对点的回应，强调“香港是中国的香港”，并告诫“有关国家”不要介入香港内部事务，“希望有关国家谨言慎行，不以任何方式介入香港内部事务，不以任何方式支持‘占中’等非法活动，不发出任何错误信号。”站在美国的立场上，在前期各方舆论铺垫的基础上，中国外交部虽只言“有关国家”，但指向性已然很明确。至于美国主流媒体报端的充满“独裁”、“抗争”、“港版六四”字眼的报道，实属意料之中，北京对此不必过度紧张。

　　与美国作为第三方卷入香港乱局不同，英国作为香港曾经的归属国，在关注香港问题时更多地扮演着建言献策的角色。比如英国《金融时报》9月30日的社评《香港政治危机本可避免》，字里行间即有种“让香港更好而非更坏”的情感流露：为何没有必要搞成这样？对习近平的建议是不妨赌一把，让香港享有更加地道的民主，务实的香港市民不太可能选出公开对抗中央的行政长官，香港目前享有内地不存在的一些自由，包括新闻自由和司法独立。按照“一国两制”模式，北京方面本来可以允许其享有稍多一点的民主，而无需担心“感染”其他中国城市。显然地，此处提到的“更加地道的民主”，指向的是人大连落三闸推出的普选方案中各种前提条件的框定。而是否会选出“公开对抗中央的行政长官”，北京已经堵死了这条路，“爱国爱港”的红线就是为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而量身定做的。即便文章感情满满，建言“习近平赌一把”的手法却也未能充分尊重香港，而只是简单地将其物化。

　　确实，在反腐和改革上大动不断、成绩斐然的习近平，面对香港问题时却也软硬不得。不得软，在于中央权威不容挑战，“占中”活动为非法集会，是破坏法治、破坏社会安宁的违法行为，必要的时候就该强硬处理，以免事态向不可控的方向持续恶化；不得硬，在于香港始终是“永远不变的黄色的脸”，将催泪弹、水炮、橡胶子弹、胡椒喷雾等对准手无寸铁的民众，可能从法理上站得住脚，毕竟非法集会和违法行为在先，但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却是任何执政者都该竭力避免的。至于更为强硬的“出动武警镇压”，则更是不到万不得已的下下策。从北京禁言乃至封锁各路消息来看，习近平还未彻底考虑清楚该如何处理这只烫手的山芋。所以只好先行控制舆情升温，避免向邪路方向偏移。待到时机成熟，再和盘托出解决之径，也未可知。只是“占中”运动已经开始，时不我待，局势随时都可能出现变数，留给习近平时间着实所剩无几。

　　如果北京足够聪明，完全可以兼收并蓄，取精华去糟粕。香港媒体人纪硕鸣为打响一场“一国两制”保卫战，以一个颇有意味的故事作为开头，其中就内含着北京如何做到兼容并包的重要性。马克思曾用一个很形象的比喻来形容19世纪费尔巴哈批判黑格尔的方式，说费尔巴哈像一个煳涂的老太婆，在给婴孩洗了澡后，倒洗澡水时把婴孩和脏水一块泼到门外去了。马克思没有倒过来阐述，现实生活中接受婴孩时把“脏水”一起收了回来的后果会怎样。一百多年之后，香港尤如中国的婴儿重新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尴尬的是，社会主义母亲在收回婴儿的同时，也不得不把资本主义制度的“脏水”抱起。“楚河汉界”——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是两种水火难容的制度，但在香港主权回归时无法做到马克思辨证否定的要求，既抛弃旧事物中陈旧的东西，又保持旧事物中一些合理的东西。社会主义中国无可避免地要像那个老太婆一样将所谓的“脏水”和干净的婴孩混合，把资本主义和香港一起揽入怀里。

　　既然无可避免，且当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种水火难容的制度同时加诸于香港身上时，那么北京的做法，定然不是中国社科院院长王伟光不久前鼓噪的“国际领域内的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熄灭的，国内的阶级斗争也是不可能熄灭的”，而是在承认香港自有其特殊性的基础上，寻求最适合其的“药方”，而不是一味地以大陆的手段应对着，比如稳定压倒一切，比如警方为求一时和平将法治精神踩在脚下。因为就算香港是曾在脏水中浸泡过的婴孩，也与中国血脉相连，不抛弃、不放弃是唯一选项。

　　有消息此前称，汪洋已肩负秘密使命赶往香港处理相关事务。不过，随后北京传来的消息显示，汪洋当晚出席了中共举行国庆招待会，似乎已粉碎了这一传言。当然，这并不表示北京未做筹措，表面上不动声色、面露笑容聆听音乐会的习近平，心中可能早有一盘棋局，定好了楚河汉界。不过，至于如何处理越发棘手的形势， 也许习也在考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