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裕：G20后的新冷战时代

大阪峰会举行两天，各国领袖留在这个日本关西城巿只有48小时，若说两天两夜之间可以谈得出惊天动地的结果，未免过于乐观。这等于一年一度的联合国大会，各国领袖轮流上台演说，环节名称很有气势：总辩论（General Debate），内容却多是照本宣科，来来去去三幅被，闷煞台下各国代表。G20也是如此，多边会议向来难达共识，只是G20比联合国入场门槛高，全球只有20国，某程度也是身份象征，就算再忙也要挤时间跑一趟。

今年G20焦点落在周六举行的中美元首峰会。中美去年爆发贸易战以来，谈谈打打，打打停停，5月10日在华盛顿举行第11轮谈判后，何时下回再续一直杳无音讯。事隔近半百天，习近平与特朗普在大阪会面，能否谈出结果达成协议，以中美过去一个多月陷于冻结的关系，实在很难乐观。当然，能够保持对话，总胜于不相往来，留着接触点，日后若要恢复谈话，比起一切重头再来省力得多。不过，就算谈判速度一日千里，两国元首在大阪达成协议，中美关系亦难以回到从前。在一年多的贸易战，两国已经撕破脸皮，世界的观察重点，是后G20的中美新冷战，究竟会以什么形式展现世人面前。

美两党全球战略无大分别

贸易战之初，有一种说法是“特朗普是商人，一切睇钱份上”。诚然，这种看法在特定时空有参考价值，到了去年12月中美元首阿根廷G20会面之后，接连多宗事件，包括华为孟晚舟在加拿大被捕、中国当局拘捕两名加拿大人、美国全力推动各国杯葛华为，这时候的中美关系，已非当初的加征关税，而是扩展至更广袤的全球战略。说得清楚一点，就是中美争天下。对于美国而言，一旦涉及全球战略，民主共和两党之间无大分别，即如美苏冷战年代，任凭共和党人艾森豪威尔、尼克逊、福特、列根、老布殊做总统，抑或杜鲁门、甘乃迪、詹森、卡特等民主党人入主白宫，美国的全球战略，一直是跨年代、跨党派的针对苏联。

至于美国对华政策，自1949年杜鲁门政府国务卿艾奇逊的《中国白皮书》开始，中共就被美国视为主要对手之一。《中国白皮书》被认为是美国为对华政策失败的开脱，但是当中对中共的描述，历70年而不变，《白皮书》第二卷说：“一个被中国共产党控制的中国，将会抵触美国的利益。”《白皮书》面世一年后，韩战爆发，中国志愿军进入朝鲜半岛，杜鲁门下令第七舰队巡防台湾海峡，其后与台湾签署共同防卫条约。之后历任美国政府，纵是推动中美破冰的尼克逊、任内与北京建交的卡特，始终在西太平洋战略上对北京留有后着，包括北起日本南韩、南下台湾菲律宾新加坡的围堵战略。这都始于《中国白皮书》和其后的韩战，至今不灭。

特朗普上台后，有质疑他是孤立主义者，从这两年的发展来看，实况显非如此。特朗普的一批外交幕僚，白宫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国务卿蓬佩奥，以及美军驻西太平洋将领，清一色是对中国强硬派。近期接任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的史迪威，是退役准将的鹰派人物，他们在各自的位置对准中国。况且，这还未计博尔顿的亲台湾立场，以及蓬佩奥对北韩及伊朗的不惜一战取态，即使特朗普公开声称自己是孤立主义者，今时今日，想必没有谁会觉得有说服力。

前面说的是行政部门，至于立法机关国会，更是跨党派对北京持强烈批判态度。参众议员535人，全是直选产生，选民的意愿，就是他们在法案投票的依据。历史上，美国国会反中共势力早已有之，著名的是40年代的“中国游说团”，迨至5、60年代的参议员高华德（Barry Goldwater），皆是著名的亲台派。1995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50周年，蒋介石遗孀宋美龄获邀参加美国国会纪念活动，共和党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杜尔（Bob Dole）上前问候一幕，事隔多年不少人仍然记忆犹新。民主共和两党本质反共，共和党立场强硬，民主党自由派寸步不让，特别在人权事务，是民主党议员视极权为仇雠的背景。

特朗普难对中国放软手脚

尽管明年美国总统大选初选还有半年才拉开战幔，美国朝野有意角逐的各路政客，施政立场各有不同，但对中国的态度，出现罕有的大一统。特朗普的策略是继续逼迫中国，在双边贸易取得更多利益；民主党一贯走保护主义路线，贸易战线两党如出一辙，分别仅是策略的异同。至于争逐天下，两党更是无分轩轾，民主党在出兵这一项有韩战越战的记录。近期有意参选人士陆续亮相，对中国立场越来越强硬，以前副总统拜登为例，5月初说“中国不是美国竞争对手”后即被特朗普狠批，之后拜登转调称“要对中国强硬”。如此看来，特朗普难在中国问题上放软手脚，否则倒过来被对手和选民认为软弱。

连同对北京态度转为批判的学术界，美国行政、立法、民间三者罕见强硬合流，中美真正对决是在G20之后，而不是贸易协议能否谈得拢。《中国白皮书》早已尘封在图书馆束之高阁，然而其中的美国对中共认知，如今翻阅有若历历眼前。70年转瞬而过，冷战去了又来，不同的是昔为美苏冷战，今是中美对峙，国际政治的中美俄大三角，终于转到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