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候诊室里挤满了数十名身穿自制防护服的女子。她们用浴帽把头发紧紧地包住,把雨衣套在冬衣外,拉上拉链。这些女子是焦虑的孕妇,她们在冠状病毒暴发期间,等待着看同一名大夫。
“(我觉得)不安心哎,”怀孕五个月的薇格尔·刘(Vigor
Liu)说道,这是她的第一胎。等了三个小时后,刘女士终于见到了大夫,与之进行了10分钟的简短交谈。他的建议是:别再看新闻了。
中国正在应对一场恶性传染病,已有近八万人确诊感染,逾2600人死亡。孕妇们说,中国早已不堪重负的医疗体系在应付疫情的同时,开始顾不上她们了。
妇产科护士和医生已从他们的日常工作中抽调出来,被派往危机中心,一千多家医院最近被指定为治疗新冠病毒患者的定点医院。提供妇产科服务的小型社区医院由于人手短缺而暂时关闭。
资源的迅速转移,让许多准妈妈难以在这些设施获得基本的产前检查,而它们往往是中国的孕妇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获得医疗服务的地方。中国官方媒体的报道加剧了人们对母亲分娩时会把病毒传染给新生儿的担忧,尽管没有明确迹象表明这种情况已经发生。
疫情暴发以来生下孩子的女性也描述了她们的孤独,有时甚至是可怕的经历,因为医院普遍人手不足,只能提供有限的医疗帮助。新妈妈们不能让她们的新生儿接种疫苗,因为整座城市、整个省的诊所都已关闭。健康婴儿的体检被推后。
中国目前的出生率处于历史低位,一场人口危机正在逼近,专家们说,这种情况进一步削弱了中国政府近年来一直在鼓励女性多生孩子的重大政治努力。
在武汉市这个疫情暴发中心,孕妇们面临着要弄清楚去哪里分娩的可怕前景。社区医院已关闭,城市的公共交通已停运,由于隔离规定,任何人都不能离开小区。
要是没有志愿者司机帮助的话,孕妇们甚至无法去做定期产前检查。
武汉的一个志愿者网络正在努力帮助孕妇找到仍提供产前检查和产后护理的医院。这个网络包括心理工作者和司机,他们正在为市内外的600多名孕妇和新妈妈做事情,为她们提供24小时服务,帮助应对紧急情况。
志愿者们最近联系到了简·黄(Jane
Huang)。黄女士40岁,已有一个孩子,现在怀着二胎,已有17周,但给她建档的区医院现已不再对孕妇开放。黄女士担心,如果不能很快找到另一家医院的话,她和胎儿都有死亡的危险,因为她有高血压,而且肾功能不全。
“每天很忧虑很担心,担心孩子会不会死在肚子里,担心早产活不下来,”黄女士在电话中说。“我们家又没有经济基础,要透析要换肾……或者它有畸形,把它带到这世界上来……”
“每天都想很多很多,”她说。
即使在正常时期,中国女性在生孩子前需要应对的大量官僚琐事也是一种挑战。
中国没有正常运转的基层医疗保健系统,医保覆盖范围有限,而且已经存在医生短缺的问题。孕妇必须要到一家提供产科服务的医院建档,并在那里分娩。一些已经给孕妇建档的医院后来变成了专收新冠病毒患者的中心。一些负担得起的人在考虑花几万块钱去私立医院产子。
负担不起私立医院费用的人只能听任公立医院摆布,目前大多数公立医院都人手严重不足。
“人们的焦虑情绪普遍上升,如果你怀孕了,那你还会有完全不同的另一组焦虑,”在中国几座城市有连锁医院的私立和睦家医院首席执行官李碧菁(Roberta
Lipson)说。
李碧菁说,和睦家已经看到,转入私立医院或咨询转入私立医院分娩的孕妇人数激增,这些人原来是打算在中国的公立医院生孩子的。
有1774家医院已被指定为感染新冠病毒孕妇的定点医院。这些医院是那些没感染新冠病毒的孕妇要避免的医院。
中国的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已通知医院,如果孕妇建档的医院被新近指定为新冠病毒孕产妇救治中心的话,这些医院必须为已建档的孕产妇“及早作出合理安排”。但许多孕妇表示,她们不能确定这对她们的情况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们会被迫在新冠病毒孕产妇定点医院分娩吗?她们会被转到别的医院去吗?她们会被医院拒之门外吗?
“自己去查找信息的困难在于,每个医院去获得这些信息的途径是不一样的,”武汉的一名志愿者宾图(音)说。“对于孕妈来说,这样一个一个医院去找,其实也是挺复杂的一件事情。”
而且,寻找有关病毒本身的信息,有时都能让人觉得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有正在出现的证据表明,新冠病毒不会从被感染的母亲传给未出生的婴儿,但这些有限的数据和尚无答案的问题让中国的许多孕妇忧心忡忡。
今年2月初,中国官方媒体报道了武汉一名新生儿被确诊感染新冠病毒的病例。新生儿的母亲已被确诊,但目前不清楚的是,她是在孕期将病毒传染给胎儿的呢,还是婴儿在出生后不久被感染的。
随着当局继续努力遏制疫情,有关新冠病毒的具体信息变得更加稀缺。公民记者被噤声。医护人员被告知不要与媒体交谈。
在这种环境下,孕妇们为了解她们有哪些选项,以及病毒传播的最新细节,只好转向非正式的渠道,比如聊天群和其他在线论坛。有些人寻求建议:错过了产前检查怎么办;有些人大声说出自己的担心:病毒会不会从开着的窗户飞进来。中国最受欢迎的社交媒体平台微博和微信上有很多贴士和建议。
这些平台已变成刘女士和黄女士这样的女性依赖的社区。然而,一些最近几周刚生过孩子的女性的经历却无法让这些焦虑的准妈妈们放心。
2月1日,张冲在北京一家公立医院生下了一个男婴,这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该医院人手不足,部分原因是一些工作人员在整个城市采取了严格隔离措施后,仍被困在老家。
由于人手短缺,张女士原定的剖腹产手术推迟了一天。手术期间和术后,医院不允许她的任何家人进病房。手术后,张女士被送进一间有40名新妈妈和婴儿的病房,病房里只有两名护士和两名护工。
她的家人每天只允许探视一小时,这与过去允许一名家属24小时陪伴新妈妈的正常规定极为不同。
手术后的第一个夜里,张女士说她的身体几乎不能动弹。新生儿在哭,她想喂奶,但周围没有人帮助她。接连四个晚上,张女士说她几乎完全是一个人在应对。“我每天想哭一百次,”她说。
她的丈夫很想帮忙,他曾试图贿赂一名保安,让自己能和妻子多待一会儿,但没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