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国安法下，香港电台未来引发担忧

新国安法威胁新闻自由，香港电台独立性或遭扼杀

今年6月，香港电台《头条新闻》节目的演播室。这个节目在遭到政府抱怨后停播。 LAM YIK FE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长期以来，香港的公共广播公司一直是中国领土上政府资助的新闻机构的罕见例子，它大胆尝试追究官员责任。

香港电台（Radio Television Hong Kong，下文简称RTHK）去年利用监控录像做的调查显示，一群暴徒在一个火车站袭击抗议者时，警方未采取任何行动，引发了人们对当局的广泛批评。香港电台还制作了一部关于中国在新疆镇压穆斯林的三集纪录片。香港电台记者利君雅(Nabela Qoser)因坚持不懈地向高级官员发问在香港出了名。

如今，在中国的新国安法下，香港电台的记者和电台单刀直入的调查报道似乎面临危险，该法的目的是打击异见，并可能对香港基本上不受约束的新闻机构加强管制。按英国广播公司模式运作的香港电台已经感到了压力。

近几个月来，香港电台受到警方、建制派立法会议员和亲北京活动人士的攻击。电台的批评者提交了数千份投诉，指责它对政府存在偏见，批评者们还经常在演播室外抗议。

“如果你想享受自由，你就有义务守法，”香港政研会主席邓德成说。“你不能用假新闻来攻击别人。这不是言论自由的一部分。”

随着批评不断增多，香港电台被迫暂停一档取笑警方的讽刺节目。这个节目因询问世界卫生组织台湾可否加入而受到香港政府的批评，北京不允许台湾进入这个全球健康机构。下周起，政府将对这家广播公司的运作进行正式审查。

中国上周在香港实施的影响广泛的新国安法，旨在平息去年曾使这里动荡不安的民主抗议活动，但国安法也提出对媒体实施更严格的监管。人们担心，国安法会通过要求出版商和广播公司避免可能被当局视为颠覆性的内容和讨论，从而达到令媒体封口的目的。最令人担心的情况是，作为政府部门的香港电台可能被迫成为一个国家宣传机器。

香港的新闻媒体已受到攻击。报道抗议活动的记者被警察喷过胡椒，并被警方拘留过。支持民主的《苹果日报》出版人黎智英是今年早些时候被逮捕的几名反对派人士之一，官方媒体指控他煽动骚乱。

亲北京的立法会议员已在敦促政府对记者进行注册。新国安法还要求包括国安公署在内的几个政府机构监督外国记者，引发了人们对新闻自由受到侵蚀的担忧。

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本周二见记者时，一名记者问她，新国安法实施后，她是否会保证香港的记者可以自由地进行报道。林郑月娥回答说，如果“香港的所有记者都可以100%保证，不会触犯国安法的条文，那我也可以做同样的保证”。

伦敦大学城市学院新闻系高级讲师陈婉雯曾在20世纪90年代末和本世纪初为香港电台工作。她说，香港电台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因为电台是一个政府部门，这让北京更容易对其施加控制。

这家新闻机构似乎在采取先发制人的措施，以避免违反国安法。香港电台的几位记者说，最近几周里，编辑告诉他们不要在新闻报道中强调支持独立的口号。

香港电台发言人伍曼仪说，香港电台记者“一直在专业地工作”，但她补充说，电台不是“提倡香港独立的平台”。

但已经有迹象显示，一股寒意正向香港电台的新闻编辑部袭来。

今年6月，香港电台高管陈敏娟以健康原因为由，出人意料地宣布辞职。几天后，她与香港电台记者见面时，记者追问她，是不是因为报道反政府示威而被迫辞职。陈敏娟否认自己被革职，但她试图给记者一些郑重建议。

据两名在场的人士说，陈敏娟提醒记者和制作人员，他们是公务员，并敦促他们按照政府的行为准则行事。由于讨论的是内部事务，这两名人士要求不具名。

陈敏娟没有详细说明，但公务员守则要求公正和忠于政府，当局阻止政府雇员参加抗议活动时强调的就是这种价值观。

在香港电台近30年的职业生涯中，陈敏娟曾坚定地捍卫电台的编辑独立性，赢得了员工的尊重。在持续半小时、气氛沉闷的见面结束时，记者们送给陈敏娟一束红色和黄色的郁金香，但一家雇员工会说，她的卸任是一个不祥征兆。

“我们担心陈敏娟的辞职会引起对香港电台的进一步攻击，”该工会在声明中说。

香港电台还发现自己陷入了中国大陆与台湾之间的地缘政治角力之中。台湾是一个自治的岛屿，北京宣称台湾是其领土的一部分。

今年4月，政府批评了香港电台对世界卫生组织官员布鲁斯·艾尔沃德(Bruce Aylward)的采访。艾尔沃德被问到台湾是否应该被允许加入世卫组织。北京近年来一直不让台湾加入。

这个问题让采访陷入尴尬，艾尔沃德先是说他没听清问题，然后叫记者问下一个问题，突显了这个话题的敏感性。当记者重复了这个问题时，采访连线突然中断；几分钟后，记者再次问这个问题时，艾尔沃德回答说，“我们已经谈了中国。”这一互动为批评者提供了更多弹药，他们认为世卫组织欠了北京太多的人情。

香港商务及经济发展局负责监管香港电台，该局局长邱腾华指责电台违反了中国对台湾的官方立场。在新国安法的背景下，这种批评有更大的含义，因为国安法尤其关注被认为是对中国主权的威胁。

如果香港电台被迫担当起政府代言人的新角色，这将是电台的亲北京批评者们数十年来想达到的目的。

香港电台是1928年成立的一家政府广播机构，当时香港还是英国殖民地。1973年成立了自己的新闻编辑部之前，香港电台广播了半个世纪的官方公报。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后不久，亲北京的政界人士开始呼吁香港电台与中央政府保持一致。

香港电台的章程明文规定采编自主。但不同于美国和英国的公共广播机构，香港电台是一个政府部门，这让它更容易受官方的干预。美国和英国的公共广播机构通过成为非盈利公司，获得了独立于政府的更大自主权。

今年5月，政府毫不隐瞒地展示了其对香港电台的控制，批评它的《头条新闻》节目，这个讽刺节目曾拿警方开刀。这导致香港电台道歉并暂停了该节目，这一决定在电台内部引起了一些担忧。

“如果当权者不能容忍《头条新闻》，那么他们的不宽容也会延伸到其他时事节目上去，”香港电台工会主席赵善恩说。

最近的一个周三，《头条新闻》的工作人员挤在香港电台一个陈旧的演播室录制最后一集。长期担任该节目主持人的吴志森戴着华贵的头饰和假珍珠项链、穿着长袍，把林郑月娥演成慈禧的样子，慈禧是清朝最后衰落时代不了解外界实情的皇太后。

主持人在拍摄间隙还开着小玩笑，但在拍摄结束后，现年61岁的吴志森在谈到节目的前景以及香港本身的前景时，愁容满面。

“最糟糕的还在后头，”吴志森说。“目前的整体趋势是彻底接管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