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认识的林杰伟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我从未忘记你；成都，带不走的只有你，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美国驻成都的总领事林杰伟（Jim Mullinax）先生用Rap唱法表演了大陆这首风靡大街小巷的民谣《成都》。

（图片说明：四川省副省长李云泽向即将离任的林杰伟颁发了纪念铭牌）

昨天（7月23日），在我从深圳飞北京登机的前一刻突然看到手机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关于中国外交部决定撤销对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的设立和运行许可，并对该总领事馆停止一切业务和活动提出具体要求的新闻，这是继7月21日美方突然要求中方关闭驻休斯敦总领事馆以后又一关于中美关系的重要动态新闻。

（图片说明：林杰伟在四川泸州的酒厂品尝泸州老窖白酒）

我相信很多国人知道美国驻成都总领馆是因为2012年的王立军事件，而我对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的印象起源于2015年暑假。当时正值抗战胜利70周年，我陪同美国抗日援华飞虎队总司令陈纳德将军的家族三代人到访成都。当时的美国驻成都的总领事是谷立言（Raymond Greene），印象里的谷立言先生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留着络腮胡子，和很多美国高校的教授外形气质非常相似，温文尔雅，讲话慢条斯理！

（图片说明：林杰伟陪同美国驻华大使布兰斯塔德到访西藏）

2017年12月圣诞假前夕，我刚回到北京家里就接到云南飞虎队研究会的来电，邀请我立马去趟昆明，因为新上任的美国驻成都总领事林杰伟即将到访昆明，并会与云南的飞虎队研究会成员一起慰问相关领导以及抗战老兵和抗战将领的后代们。云南飞虎队研究会经商讨后邀请我作为青年代表去给林杰伟总领事演讲二战时中美历史友谊的故事。对于我来讲，这无疑是一个很光荣的任务。

（图片说明：林杰伟看望健在的抗战老兵）

去昆明的前一夜，我写E～mail给远在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陈纳德将军的孙女Nell女士，她非常高兴地回复并鼓励我一定要讲好这段故事，并特意写了一封信，委托我读给林杰伟总领事听。当天去机场前，我大清早先赶往北京航天航空大学宫浩钦教授的办公室取了一本他编辑的《飞虎队情缘》的画册，并带上了产自腾冲的中国远征军系列的普洱茶。我想把它们作为礼物一道送给林杰伟总领事。

（图片说明：林杰伟到酒店厨房与大厨们一同准备晚宴）

12月的昆明，风中已有一丝丝寒意，但阳光明媚得令我感觉仿佛一瞬间回到美国南加州的海滩。林杰伟总领事和他的同事们准时抵达会场，比起传统的美国中年男士，他外形较清瘦，讲英文时习惯穿插着讲普通话。印象很深刻的是他见到健在的抗战老兵时用中文讲“真的要谢谢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边说边鞠躬致谢。那一刻我不禁有些热泪盈眶。轮到我发言时，林杰伟先生先是表现出一丝的惊奇，非常认真听完我的发言后说了句“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你能将中美这段历史友谊讲得这么好，现代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这段历史，你真的很难得和不容易。”这番话让原本强忍着时差感和身体不适的我倍感欣慰。那天告别时，林杰伟先生主动和我交换了微信，开玩笑说现在在中国没有微信就没办法与其他人联络，自己会像个傻子。他告诉我们，他是1968年出生，中国的生肖是猴，曾到四川师范大学学习交流过，自己的太太是台湾人，岳母就是四川人，出生在成都，所以他自己是四川女婿，他和太太十分热爱四川的美食。当听说我是90后时，他说“Bernice，你一定要为中国和美国之间多做一些事，我相信你会更好的……”

（图片说明：林杰伟带着俩儿子出行在机场候机时刻）

从那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在微信上礼节性问候这位“四川女婿”。在朋友圈里，我能看到他在成都任职期间的很多精彩时刻。除了工作外，他还是位十分有趣和平实的好先生和好爸爸。太太弹着吉他，他一旁唱着歌，像极了校园乐队的情侣，跑马拉松和尝试烹饪美食，到成都小馆子吃担担面和抄手时会拍照发朋友圈说那是他最爱的午餐。在七夕情人节那天，他会在朋友圈里和我们中国的小情侣一样“秀恩爱”，晒出太太的美照和为太太精心准备的礼物，写下甜言蜜语，陪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做手工和逛公园……

（图片说明：2017年12月，林杰伟刚上任不久，本文作者在昆明为他做中美历史友谊的演讲时的合影）

一次到成都正好赶上他太太庄祖宜女士办美食讲座。一直很擅长做饭、在美食网站上发表过一些菜谱的我也兴高采烈地前去捧场了。庄祖宜早年在台湾当过英文老师，喜欢唱歌和写作，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人类学硕士后潜心研究美食，成了美食家。在美国求学时和台湾人一起生活，从小又在中国大陆好几个不同地域城市成长大的我和她这位旅居过很多国家城市的外交官太太从墨西哥菜、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的海鲜饭到如何做重庆辣子鸡、陕西的油泼面、东北的炖菜、国宴上的淮扬菜、湖南的毛氏红烧肉和上海红烧肉的区别……我和庄女士聊得不亦乐乎。我开玩笑说我做饭是“爱我中华”，一餐饭能用陕西油泼面当主食伴着的却是粤菜里煲汤。她做饭是“中美一家亲”，四川担担面伴着美式牛排，总之都是混搭风！庄女士也是历任美国驻华外交官夫人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她是一位名副其实的PHT（push husband through），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贤内助”，总是发挥自己的长处在各方面协助先生。那一天我给林杰伟总领事发去了他太太讲座现场的照片，他回复说，“我的太太她总是那么优雅而努力，我感到非常幸福。”至今想起他这一句回复，我都被甜到了，妥妥的暖男！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与林杰伟太太庄祖宜的合影）

再见林杰伟总领事是2018年末，依然是在昆明。他在《通向和谐之路～美中交往史1784年～1979年》的展览上一见到我就说，“Bernice，今天又需要你给我讲故事了……”那天我陪同他看完了整个展览，印象深刻的是我讲到老布什夫妇在北京骑自行车的那幅照片时我说布什父子的白宫亚太问题顾问是祖炳民教授，我和祖太太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骑自行车这个细节正是祖炳民教授给老布什提议的。林杰伟听后恍然大悟，他说他终于明白为何我讲起中美这段历史如此有兴致，原来是我身边就有一些亲历者。看到邓小平和卡特总统在一起的照片时，他感慨时光飞逝，一转眼都快40年了。这40年里中美有太多的故事了。那一年上半年陈香梅过世，紧接着是老布什夫人过世，下半年是老布过世、祖太太过世，中美的贸易战也已经打得比较激烈了。那一天我们都感慨老一辈都在渐渐逝去，未来是任重而道远……

（图片说明：林杰伟全家参加公益唱歌活动）

今年7月初，我看到林杰伟总领事发布的微博视频，视频里他讲到自己即将离任，结束他驻成都为期3年的外交工作，表达了自己和家人对成都的热爱与不舍……也看到了四川省的省委领导与他会面赠送他纪念礼物的报道。我原本打算在8月初他正式离任时给他发微信说再见和请多珍重，愿全家一切都安康！但没想到7月底，中美关系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我一时间仿佛来不及也不知如何给林杰伟总领事发一条告别和祝福的微信……

（图片说明：2018年底，本文作者陪同林杰伟参观《通向和谐之路～美中交往史1784年～1979年》的展览）

我一直有个未能实现的心愿，作为云南腾冲滇西抗战纪念馆最年轻的历史顾问，我和该馆的领导们一直希望能邀请到美国驻成都总领馆的官员们到国殇墓园祭拜下长眠在那的19位美国英烈……而今这一切变得是那么遥不可及……

写到此，我不禁潸然泪下。这半年仿佛度过了半个世纪，亲历了湖北的疫情后又因为北京疫情有家不能回，与亲人们长时间分离，中美关系成自由落体……昔日那些与我一样甘愿充当中美友好桥梁的同仁朋友们都表示伤心和焦虑。28岁的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个人命运在大时代背景下的无奈……太多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想起了一位美国教授在毕业典礼那天说不要讲“See you ”就和平日下课时一样讲“See you later”！我想或许这一句“See you later”就是对昔日美好的留恋和未来可期！See you later，锦官城里雨霏霏，休斯敦湾风凄凄，看潮生，观潮落，人间沉浮雨打萍，何日再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