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化抗疫封户暴露中国“锈带”城市老龄化问题

封户后数千人在社交媒体上抱怨断粮断药。上一次出现这种窘困状况还是一年前武汉最早暴发疫情封城时。这次在通化，许多人上网求救，说他们正在挨饿，请求大家“不要忘了我们”，另一方面市政府官员则致歉，说他们人手不够。

这座临近中朝边境的城市有约200万人口，是中国对其产能过剩的钢铁行业重组之后，东北地区众多陷入发展困境的城市之一。当地经济增长显著放缓，许多年轻人外出找工作。

官方数据显示，通化市近四分之一的居民年龄在60岁或以上，而全国平均水平约为18%。目前通化财政收入在不断减少，而退休人员则在增加，当地市政府严厉的疫情应对措施让这些问题变得更加突出。

去年，通化仅报告了六例确诊病例。但在1月份，至少49名曾到过一家老年人保健品中心的居民检测结果阳性，之后通化市中心的一个区域成为中国封锁最严格的地方。当地官员几乎在一夜之间将整片整片住宅区挨家挨户贴上封条。

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这场危机，是对这座城市的一次现实考验。

长期批评中国人口政策，特别是计划生育政策的驻美学者易富贤称，通化市人力和财力不足，因此当地政府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紧急情况。

当地官员称，最初只有大约800名志愿者在为11万户被封闭管理的家庭配送基本生活物资。据官方媒体报道，通化市副市长蒋海燕承认在居民物资配送上存在不及时的问题，就此向市民道歉，并将该问题归咎于人员力量紧缺。

据卫生部门数据，今年年初以来，中国约2,000例有症状本土新冠病例中，大部分病例出现于北方。其中超过10%的病例在通化。中国单独统计境外输入病例和无症状感染者。

在北京学习法律的通化本地人Dianna Chen赶在春节之前回到家，她说，封户的措施让她震惊。中国以前也曾采取过类似措施，但只是孤立的情况，而且被抨击太过激进。

Chen的家人当时最担心的是，她70岁的姥姥长期患有肺部疾病，老人的药快吃完了。平时Chen的姥姥独居，但在通化市实行部分封锁措施后，家人就把她接来同住。之后Chen家的户门被贴上封条了。

Chen今年22岁，她说，家人真的很担心，因为姥姥每天需要吃三次药，而且这种药就算是正常情况下也很难买到。

2021年中国超过10%的新冠病例出现在通化。图为1月20日通化正在开展新冠检测。图片来源：Xu Chang/Zuma Press

封户之后大家普遍感到焦虑，她的姥姥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在向亲朋好友求助后，终于请人帮忙把药送到了家，这意味着要把住宅门上的封条撕掉，然后再重新贴上封条。

另一名回家过春节的22岁学生Crystal Yu表示，她母亲在做社区志愿者，为不能出门的居民买菜和送菜，所以她家没有被封。Yu在北京学习会计，她说她46岁的母亲是最年轻的志愿者之一，社区志愿者中退休人员占很大一部分。

社交媒体上流传的一段视频显示，通化一名社区工作人员在连续几天挨家挨户分发生活必需品后晕倒。一些官方媒体转发了这段视频，作为全力帮助居家隔离者的例证。

Yu称，她的父亲是一名警察，正在城里巡逻，以确保封锁措施得到执行。自1月21日她们的社区被封以来，出于安全考虑，她的父亲一直睡在一家酒店。Yu的三位祖父母和她的阿姨或叔叔待在一起，她说祖父母中没有人知道如何使用智能手机或电脑在网上订购物资。

Chen和Yu均要求使用她们的英文名而不是中文全名。当地政府曾警告称，不要让通化面临的挑战引发任何负面关注。

在通化的冬季疫情中已经有一人死亡，死者是一位87岁的女性。Yu说，在她家的小区，现在每户每隔一天可以有一个人出去买食物。

Yu和Chen说，她们都热爱家乡，但在那里看不到自己的未来。Yu说，无论你走到哪里——公交车、广场，看到的都是老人。

Yu和Chen都出生在中国独生子女政策时代，在她们父母年纪大了以后，没有兄弟姐妹分担赡养义务。中国已在2016年取消了独生子女政策。

法律系学生Chen说：“我们的父母可能并不指望我们在他们退休后赡养他们，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有责任了。”

Yu说：“我总会想这个问题。”

通化当地经济增长显著放缓，许多年轻人外出找工作。图片摄于2016年。图片来源：Qilai Shen/Bloomberg News

她们担心这件事不无道理。养老金压力上升的同时，通化的财政收入正在下降。2020年，通化市预算中的养老金支出超出人民币20亿元（约合3.11亿美元），超过该市总体预算的五分之一，接近地方政府公共服务预算的四倍。

最近几年，中国政府加大了缓解东北地区退休金缺口的努力，要求较富裕省份和国有企业伸出援手。不过，研究人员易富贤估计此举无助于解决另一个问题：东北地区的生育率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他估计，到2050年，东北地区将有近三分之二的人口超过60岁。

为了提高生育率，中国的一些地方政府已开始默许家庭生育第三胎，且不会进行处罚。中国法律现在已允许家庭生育两个孩子。

眼下，对Chen和Yu来说，生孩子是以后考虑的事情。Chen说，她之所以想在大城市找一份不错的工作，一定程度上是考虑到赡养父母的压力。

Chen说：“说实话，我根本不打算结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