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熟蛋孵鸡”到“子午流注”：奇葩论文的面世

　　总有一种力量，能把严肃的学术期刊变成爆笑的娱乐场所。

　　继“校长借助人体特异功能用煮熟的鸡蛋孵出小鸡并正式发表论文”刷屏之后，另一条相似消息“复旦生命科学院研究团队看到经络并证实‘子午流注’”再次引发关注。前一篇论文发表在中文期刊《写真地理》，后一篇论文发表在英文期刊《定量生物学》。

　　几乎同时，“人体科学界”还发生了第三件“大事”：“气功大师”严新领衔、于2008年发表在英文期刊《分子与细胞生物化学》杂志上的一篇论文刚刚被撤稿。这篇论文研究的主题是以“外气”抑制前列腺癌，撤稿理由是其结果的科学有效性和可重复性受到质疑。撤稿声明中提示，几位作者均不同意撤稿。

　　三篇论文均与人体特异功能、也就是所谓的“人体科学”有关。这类论文如果发表于三四十年前，那是毫不稀奇，当时人体特异功能风气兴盛，许多有着崇高名望的科学家也醉心于此；但到了今天，这类迷信色彩浓郁的“学说”还能堂而皇之地登上学术期刊，有必要分析一下背后原因。

　　我们先简单分析作者“生产”这类论文的动机。

利益驱使

　　但凡是有意的作假，利益总是首当其冲的动机，他们与韩春雨的行为没本质差别，只不过骗局有高明与拙劣之分而已。

　　拿这次“煮熟鸡蛋孵出小鸡”的论文来说，作者原本就是依靠培训人体特异功能骗钱的，发表这种论文，一个显而易见的目的，就是可以拿论文去做宣传，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这从论文作者在东窗事发之后的表现也可以看出端倪：郭萍校长一开始咬死说她的人体特异功能是真的，煮熟的鸡蛋真的孵出了小鸡；等到发现媒体并非全是弱智，还继续讨伐她，她迅速变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论文“是朋友代写的”，明示论文出自论文工厂。这显然是把天下人当傻子。论文文本或许可以找人帮忙，难道那些人体特异功能培训“实验”也是朋友代做的、对学员的高额收费也是朋友代领的？

　　找论文工厂代写、代发文章原本也够丢人，甚至涉嫌犯罪；但到了现阶段，郭萍有自己的评估：那总比承认自己是骗子强。请大家注意：直到现在郭萍也没承认“煮熟的鸡蛋孵出小鸡”是骗局。

　　严新折腾的那些所谓实验，出发点与郭萍并无二致，毕竟他还要在海外华人圈中推广他的气功。

作者也许是真傻

　　几年前笔者和几个朋友去月牙泉，顺便拜访了附近某研究所的观测站。该站一位研究人员跟大家介绍说，对于近几十年月牙泉加速萎缩的原因，他们团队研究出了结论：半个世纪前月牙泉附近有三棵大树被砍掉，在该地形成了一道风门，沙尘长驱直入，快速侵蚀月牙泉。

　　笔者听得哑然失笑：沙漠地区的林木固然无比珍贵，但看当年留下的照片，那三棵树宽、高均不过十余米，而月牙泉背靠的鸣沙山高达百米，方圆数十公里，小小一个“风门”居然就能决定月牙泉的命运？据介绍，他们发表的那篇论文还获得了某机构颁发的一个重要奖项。实际地说，与其急于给他们颁奖，还不如赶紧在那个风门上造一堵墙或多种几棵树，保护好月牙泉要紧。

　　与之相似的还有另一件事：由几位著名科学家主办的某公众号曾经推出一篇奇葩文章，认为北京的雾霾天气加剧，罪魁之一是周围的风电，因为风机扇叶阻挡了大风进出北京。笔者曾想，他们应该向中央建议，每年台风季节来临之前，提早雇佣几个民工，手挽手站在台风登陆处，以阻挡台风上岸造成破坏。

　　并非每一篇奇葩论文都出自有意的骗子之手，因为并非每一个科研人员都具有最起码的科学素养、都能秉承最基本的科学思维。

哗众取宠+投机心理

　　这种情况在中医药研究领域比较普遍。关于中药疗效及安全性研究的工作尽管总体上极为粗糙（美国另类医学研究院评语：全世界传统医药的研究质量普遍低下），但还是有一些人在踏实做事；而在中医理论研究方面，则几乎是清一色的投机行为，论文也就多奇葩，尤其是隔三差五就出来的“发现经络”的论文，包括最近复旦大学生命科学院的那篇论文。

　　关于中医理论的研究，影响最大的是十余年前两篇关于“筋膜学”的论文，当时论文作者原林教授扯虎皮作大旗，把国内解剖学领域的泰斗级人物钟世镇院士列入了作者行列。钟世镇老先生后来在声明中表示：“不认同能用先进的数字化信息技术重建出没有形态学依据的经络；更不认同有所谓的、与经穴有关‘串珠状结构的存在’。”“如果还有任何与经穴有关的，未被发现的形态学结构的存在，除了病变或变异组织，否则是不可能的。”

　　在中国，有相当一部分公众是真的相信经络的存在；但那些“发现经络”的论文作者，多少总知道自己研究结果的真实情况，这就是笔者多年前就给出“研究目的是为证实中医理论的论文必须依靠作假”这一结论的原因。

上有所好

　　上有所好，则投其所好。2018年曾经刷屏的一篇论文《基于中医诊治理论的航空发动机故障诊断新技术初探》应该是这方面的典型。近些年国家在政策上力挺、保护中医，一些人揣摩上意，造出如此千古奇文。

　　实际上，“上有所好”促使的奇葩研究在社科领域更为常见，此非本文所探讨范围。

利益导致同行评议失效

　　公众很自然会发出疑问：这些论文是怎么能够发表的？论文作者把期刊编辑当弱智，期刊编辑居然就认了？

　　这个问题的直接答案很明显，就是同行评议机制失效；间接的原因，也就是造成同行评议失效的原因，则要复杂得多。

　　2011年，号称是北大名誉校董的廖凯原在有着“社科院优秀期刊”之称的《环球法律评论》上发表了一篇题为《

　　廖凯原能够横行中国学术界，典型地反映了一个问题：在利益面前，学术原则、同行评议必须让路。大家上网搜看一下廖凯原与这些高校的关系就清楚了。

　　在这次“熟鸡蛋孵出小鸡”事件中，发表论文的《写真地理》方面表示，“该论文正常审核是不会通过的”，现在已经有两篇“熟鸡蛋孵出小鸡”的论文在这本期刊上发表，显然都没有经过“正常审核”。那么“不正常审核”的程序又是怎样的？相信公众都能大致猜测到。

利益瓜葛并不能解释所有奇葩论文的发表渠道。据悉，严新还有十余篇“以气功抗癌”主题的论文发表在各类期刊，大部分是开放性期刊，审核本来就不严格，并且这些论文在形式上还都做了化妆，研究过程貌似规范。

　　另外，并非所有英文期刊的编辑都有足够的科学素养，他们被这些“神功特技”唬住不足为奇。

　　许多人会以“百家争鸣”“兼容并蓄”的理由为这些奇葩研究做辩护。但兼容并蓄不是这样理解的。借用理查德·道金斯20年前写给查尔斯王子的一封信中的一句话来阐述这个问题：“我们诚然应该保持开放的头脑，但不能开放到脑子掉出来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