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广西百色在疫情中如何自救？

　　春节期间，疫情席卷了边境小城广西百色。截至发稿，百色已有261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疫情中心在百色市德保县。百色的第一例新冠肺炎核酸检测阳性患者是2月3日发现的，随后，2月5日，百色开始推进全市全员核酸检测，不少区域已进行了7轮。

　　2月6日，百色市宣布全市“不进不出”，2月7日，百色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发出的“百色市开放接收社会捐赠渠道”信息，出现在微博热搜上。这也是疫情初期后，少见的官方公开寻求社会“捐赠”。不过，根据当地官方消息和红十字会对本刊的回复，目前百色物资已充足。

　　除了物资，百色深入村镇的大规模全民核酸检测，也依靠当地庞大的返乡务工人员和返乡大学生组成的志愿者队伍。他们直观地感受到了，疫情防控在发达城市与边远山区差别有多大。

　　如何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做好有序的排查和复工工作，对去年刚刚脱贫的集革命老区、边境地区、少数民族地区为一体的百色来说，依旧是一场考验。

春节里的暴发

　　当手机上显示的“大数据行程卡”里深圳市“摘星”后，黄兰珍兴奋地意识到，今年她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她到深圳打工三年了，过去的两年春节，因为疫情原因，她都没有回广西老家。1月26日“摘星”，意味着深圳全市已成为低风险地区，当晚她便买了两天后出发的票。因为临近春节，车票紧张，她没有抢到直达的车次，转了三趟车，从深圳、经广州和南宁中转，用了两天才回到德保县。

　　黄兰珍5岁就随父母到外地上学，她的兄弟姐妹如今都在广西的其他县城工作，而四位叔叔婶婶则多去了广东珠三角地区。春节前夕，和中国大多数的普通家庭一样，他们从各地赶回老家，在龙光乡通怀村通怀屯和聚一堂。赶上给家里的长辈祝寿，杀年猪、做粽子和糍粑，黄兰珍享受着好久未有过的放松时光。

　　但大年初三，气氛急转直下，先是坐在火盆旁烤火时，堂妹给黄兰珍看了一条朋友圈里盛传的视频——几位医护人员将一位核酸阳性的确诊人员从家里带出，视频称确诊人员来自德保县都安乡福记村陇意屯，那里随即禁止出入。

　　黄兰珍一开始还将信将疑，想着 “我们这么偏远的地方，咋会有疫情”，但第二天2月4日，德保县官方发布了1例确诊病例，来自深圳市宝安区的返乡人员，她这才确信，视频是真的。管控措施很快就实行了，5日，黄兰珍收到村里通知，要求所有人居家隔离，不得外出。

　　当时德保县城和一些重点村屯，已开始第一轮全民核酸检测。云梯村距离县城不远，全村有375人需要做核酸检测，但县里只能派2名医护过来，从大学校园返家的黄凤春和另外6名返乡大学生就成了志愿者，协助完成核酸检测。

　　和城市里设施完备的医院不一样，这里没有打印机，没有条形码，没有大数据系统，第一天，志愿者们只能在雨中以手写的形式，记录村民们的名字、身份证和电话号码，一一归类，做成标签。因为医务人员紧缺，更远的村子，比如距离县城40多公里的，黄兰珍家所在的通怀村，是2月6日开始全民核酸检测的。

　　就是这样在简陋条件下，通过对村村镇镇的检测，两天的初筛里，整个百色市检出98人新冠肺炎核酸检测呈阳性。

　　从那以后，百色全市的全民核酸检测每天进行一次，目前已进行了7轮，截至发稿，德保县确诊阳性226例，整个百色市则累计261例，其中80%的病例集中在同一自然屯。从第一例确诊病例许某1月27日上午抵达德保县开始，到2月3日至医院进行核酸检测，疫情可能已隐秘传播了一个春节假期。

边陲小城的挑战

　　百色本轮疫情，经检测，与深圳的病毒同为为奥密克戎变异毒株，并与深圳处于同一个传播链上，为省外输入的可能较大。百色位于中国西南边陲，与迄今为止超22万人确诊新冠肺炎的越南接壤。虽是边境城市，不排除境外输入的风险，但此前百色还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疫情暴发，村屯更少有应对的经验。

2022年2月11日，广西百色，玉凤镇的东六、朔柳、东茶屯的核酸检测场景。（图｜人民视觉）

　　多名志愿者向本刊表示，最初两天的全面核酸检测里，由于物资缺乏、经验不足，且乡镇居民大多是老人小孩，不会使用智能手机，信息只能手写采集。百色的村镇多山路，弯绕崎岖，有不少村镇未通水泥路。在网上流传的视频里，下乡的医护人员或骑着小电摩，或在雨后泥泞的泥土里，穿着防护服，艰难地步行进村。

　　因为医护人员紧缺，一般每村配备两位检测人员，他们进村后，光是如何安排检测的顺序、维护检测秩序，已是不小的工程。以黄兰珍所在的通怀村为例，全村将近400人，医护人员凌晨五点就要从县城出发。2月6日第一次检测时，村长通知全村人到村里的球场。但场地有限，今年又天气异常，连续降雨，场面一度混乱。

身着防护服的志愿者们（受访者 供图）

　　接下来两天，还出现了核酸检测到一半，棉签不足，需要村民在原地等待，相关人员去临村借用棉签的情况。黄兰珍在深圳经历过多次核酸检测，一下体会到了乡村与城市的差距。她曾帮公司组织过核酸检测，于是决定在村里检测的第3天加入志愿者队伍，负责维持秩序。

　　村里的志愿者一共21名，多是春节返乡的大学生或务工人员，还包括几位医学专业的学生。大家每天从早上6点工作到下午两三点，由于防护服有限，为了避免感染，工作期间所有人都不能吃饭或上厕所。

　　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人员和物资的储备逐渐跟上了，但村屯里的状况不止这些。由于春节用电量大，供应不上，村里频频停电，有时候赶上正在做核酸检测，就格外让人头疼。“没有电，就没法儿用手机扫码做核酸。”黄兰珍说。有一次，最长停了两天电，大家只能让村民去车里充电，好在过年期间外地回到乡下的轿车较多。

　　另外，村里还有四位老人，行动不便，需要医护人员上门采集。在停电的一天里，黄兰珍跟着医护人员专门跑了一趟老人家，当时已是下午六点，进到屋子，一片漆黑。她只能打着手电筒，辅助医护人员完成了采集。

医护人员在为村里老人做核酸（受访者 供图）

停摆下的全民动员

　　随着疫情的加重，除了核酸检测工作始终紧迫，村民们的基本生活需求也逐渐紧张。从6日开始，通怀村口通往县城的路已经封了，但村里并没有售卖肉蛋米面等食品的商店或超市。黄兰珍告诉本刊，虽是春节，家家户户都储备了年货和粮食，但大多数人都是从外地回乡，打算年后几天便返程，存粮并不多。“蔬菜都是村民自己种的，目前没有粮食和蔬菜的邻里之间就互相帮忙。”黄兰珍说。

　　事实上，比黄兰珍更早体会到物资紧缺的是县城里的人。杨丽梅就住在德保县城，她去年刚大学毕业，留在外地考研。因为在学校常做志愿者，德保的疫情暴发后，刚返乡的杨丽梅便通过朋友打听到了志愿者的群，加入了防疫工作。

靖西一核酸转运站（受访者 供图）

　　和村里屯里一样，虽然医疗人手明显紧缺、工作量很大，但在志愿队的协助下，核酸检测倒是很快从前一两天的紧张过渡到有序。匮乏的是物资，杨丽梅告诉本刊，以她所在的站点为例，从疫情暴发开始，因为一直阴雨连绵，又湿又冷，室外工作的医护人员和志愿者们都需要雨衣、帐篷、取暖用品、被子等。这类生活用品用了好几天才陆续到位，但直到前两天，她还在朋友圈看到，仍然有募集防护服、口罩、防护面罩、消毒液等医疗用品的消息。

　　在疫情初发的前几天里，由于每日都进行核酸检测，医疗物资缺乏是检测点的常态。一位右江区的志愿者告诉本刊，一开始有些志愿者只有口罩，有些多一副手套，再无其他防护用品。在靖西市一个标本运转站点工作的志愿者韦昕圻，也在前些天经历过运转箱不够的紧急情况，只能用袋子装起试剂。志愿者们告诉本刊，目前物资已陆续到位。

受访者 供图

　　百色市红十字会的负责人告诉本刊记者，他们从7日开放接收社会捐赠，收到了足够的医疗物资和少量食品物资，已于两日前停止接收。2月10日，百色市疫情防控发布会公布，储备医疗应急物资充分。

　　德保之外，百色的其他城镇也在每日重复的全民核酸中。除了德保，靖西市是目前确诊病例最多的地方，已确诊28例。在天津读大一的韦昕圻就是靖西的，也是靖西一个标本运转站点的志愿者，他们每天要清点从乡镇收集来的管数和人数，再将箱子搬运到车上，转往检测机构。韦昕圻是从6日开始工作的，第五次核酸结束的晚上，她听说这是最后一次，当天通宵工作后，早晨七点半，她还发了一条朋友圈“最后的战役，一起加油”。

　　然而第二天，核酸检测仍在继续。在每日高强度的工作下，韦昕圻也有心理压力。“据说外面经济发达一点的城市，志愿者都有隔离酒店居住，而我们是消毒好了直接回家，感觉还是有隐患，担心自己感染了会传给家人。”

2022年2月11日，广西百色，玉凤镇的东六、朔柳、东茶屯的核酸检测场景。（图｜人民视觉）

　　在多轮的全民核酸里，志愿者们是不可或缺的人力，在本刊记者的采访里，和韦昕圻一样的大学生们在寒假返乡时遇到疫情，不少都参与了防控工作。无法按时返校，在几乎停摆的小城里，他们想为家乡出一份力。

　　结束了一天的志愿工作，晚上八点，黄凤春给本刊记者发来她所在的德保县云梯村里，村民们杀鸡宰猪捐献物资的视频。在群山围绕的村庄里，村民们把处理好的鸡和猪肉装进篓筐，把自家种的青菜搬上车。

　　黄兰珍本计划今天回程返深，明天正式开工，但目前封控还不知何时解除。公司打算按照事假处理她的情况，虽然焦虑，但她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她每天清早穿上防护服，继续去做志愿者。“有需要我就去，做到解封为止。与其焦虑，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吧。”截至发稿，百色的确诊病例仍在新增中。

（ 注：文中杨丽梅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