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亮之死促使我辞职出国”

一位年轻的留学生回到中国后，成为了互联网科技公司自动审查系统开发团队中的一员。尽管内心有过矛盾与不安，但他依然成为了中共庞大审查机器上的“螺丝钉”。直到李文亮医生预警疫情的信息被封杀，李医生自身也染疫死去，才促使这名审查员毅然辞职并离开了中国。

现年29岁的曾家骏（音译）日前在美国加州接受法新社的采访，披露了自己少年时通过互联网了解到“六四屠杀”事件真相时的震撼，以及成年后在中国国内从事网络审查工作期间，从内心矛盾不安到最终觉醒的心路历程。

据法新社10月9日报道，曾家骏1993年出生在广东南部的农村。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他的父亲买了一台电脑回家，让他有机会接触计算机并进入互联网的世界。那时后互联网刚刚在中国开始普及，中共政府对网络的审查还不太严密，通过VPN可以访问很多在中国国内不能公开讨论的信息。少年时期的曾家骏学会了“翻墙”，然后在互联网上看到了令他大为震惊的内容，其中包括一部关于1989年在天安门广场上发生的血腥镇压的纪录片。

“就像一个全新的世界，等待我去探索。” 曾家骏在加州受访时，这样向法新社描述自己最初看到墙外网络信息时的感受。他表示，在看过一部关于1989年天安门广场学生抗议活动的三小时纪录片后，他深感震惊：中国的军人们竟然曾经动用坦克和半自动武器，暴力镇压手无寸铁的学生，导致数百人、也许数千人丧生！但是这样一个巨大的、重要的、历史性的事件，在中国国内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自己，人们也无法在中国互联网上搜索到这些内容。

他说：“我感到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谎言，很多历史都被掩盖了。”

长大后，曾家骏成为了一名留学生，他在爱沙尼亚度过了大学时光，获得了工商管理学位后回到中国。然后凭着自己掌握的互联网技术，他成功入职了中国新兴互联网科技公司“字节跳动”，成为了一个开发自动系统团队的一员，月薪4000美元，远远高于北京其他同龄人的平均工资的水平。他知道，这家公司开发的TikTok占领了美国和欧洲的互联网，这让他为自己能够入职这家公司而感到兴奋和自豪。

曾家骏参与开发的自动系统，主要是用于过滤和审查网络平台上的内容，结合人工智能来查看图片，并审查伴随图片的声音，转录评论和搜索官方禁忌的语言等。

据他介绍，如果系统显示有问题，相关的内容就会被传递给上千的人工操作员，由他们执行删除视频或停止直播的任务。而人工操作员们审查删除的内容就包括政治上的敏感内容。例如，与六四事件有关的坦克、蜡烛，或香港抗议运动的象征黄雨伞之类的图片，或者任何针对习近平以及其他中共领导人的批评。

他还透露，中共网信办向字节跳动提供了指导方针，而这家公司对审查的细节进行了补充。他形容公司在互联网审查方面的立场如同在“走钢丝”。

曾家骏表示，起初自己从事这项工作时没有想更多，但内心深处还是知道，这种工作与自己的道德标准“不一致”，随着在这个领域工作时间变长，内心的这种矛盾变得越来越强烈。

2020年初，自动审查系统增加了新的审查内容，其中就包括对武汉的眼科医生李文亮医生的封杀，这位医生当时试图警告他认识人，武汉出现了一种新的致命性传染病，而当局急于压制这些信息的传播，审查人员说“这位医生在传播错误信息”。但后来人们知道了，李文亮披露的是关于新冠疫情爆发的真相。

曾家骏回忆说，当李文亮本人也感染了病毒的时候，中国网民被激怒了，开始刷推特或者微博，试图在谣言和官方的封杀之间寻求真相。曾家骏说，自己当时也发了一些呼吁新闻自由、取消审查制度的帖子，然后他自己的微博账号也被审查了。直到李文亮医生去世的那个晚上，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做下去了。于是辞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那里钻研计算机编程的技术，之后申请成为美国东北大学硅谷校区的一名研究生。

曾家骏表示，他不相信中共政府会在美国本土试图让他闭嘴，但他在美国讲的这些话可能让自己“至少在10年内不能回到中国” ，不过为了反对审查制度，这种付出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