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审计机构在中国的未来

　　金庸先生在《天龙八部》里面塑造过一个小人物“金算盘”崔百泉，这个段王府的首席会计师，一出场就形貌猥琐、嬉皮笑脸。小时候看书的时候就想，段王爷对男人的品味怎么这么差？

　　看了最近普华永道卷入恒大地产财务造假案的新闻才明白，段王爷到底是世家子弟，知人善任。做他家的首席会计师，可以醉生梦死，可以蓬头垢面，只要恪守一条原则即可：钱银面上十分规矩。

　　2019年，2020年，恒大地产共计虚增收入超过5600亿元，金融时报说有关部门在调查普华永道在财务造假中扮演什么角色——还能是什么角色，恒大的会计和普华永道的会计上学都用的一套教材，做独立审计的普华永道甚至还要多学几套英文教材。所以，总不会是农民的儿子这个角色吧？

　　现在江湖上的传言很多。有的说普华要被罚款20亿，退出所有国企项目并暂停中国业务。虽然有关部门还没有公布调查结果，但是分食普华永道业务和人才的盛宴已经开始。所以说啊，小说读得好，审计错不了。普华你还别不服，咱这给你看个回旋镖。

　　世纪之交前后，安达信在中国可以说是大杀四方。中国第一个美股上市项目华晨汽车，第一个H股上市项目青岛啤酒，都是他们的客户。什么四大六大，在安达信面前谁也别说自己大。

　　咱有个朋友，说他1999年毕业，同时接到了很多会计师事务所的offer，安达信起薪给4000多，是其它外资所的一倍。

　　2002年，卷入安然和世界通信等公司财务造假案、负责审计的安达信陪葬。当时，其他国际大会计师事务所迅速瓜分了安达信的业务，大陆地区的基本全归了普华永道。

　　20多年过去了，显然普华永道没有从安达信的葬礼上总结出任何教训。看了一下各方观点，普华永道该罚没有异议，但不少人说外资所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这个咱非常不同意。

　　刚改革开放那会儿，马上要和外资搞搞新意思，还要搞股市，中国还是老大哥那一套账本方法怎么行？一开始，领导是想自力更生的，搞了一批内资所，其实就是各大企业单位的一套人马两块牌子，主打一个自己记账，然后自己审计自己。

　　一个利益群体能自己监督自己吗？人类历史已经给出了清晰的答案：绝不可能！

　　另外，外资不认苏联账本，所以那肯定是需要四大（当时还是六大）的技术的，那会儿和别的行业一样，都是市场换技术，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后来，在与世界经济不断接轨的过程里，领导们和外国朋友“合作愉快”，为中国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不断添砖加瓦，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就是独立审计。

　　这个英国人1845年发明的东西，此后一直是商业世界的准则，因为它关乎商业的底层逻辑：信用。

　　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几十年间在中国承接了很多大型国企和私企的独立审计，确实赚了很多钱，也出了不少问题。这次的恒大地产案，上次德勤的华融案和康美案，他们都脱不了干系。那，没有他们会更好吗？咱相信领导们一定想过这个问题。

　　新世纪、特别是美国2008金融危机后，领导们看到西方的独立审计制度也不过如此嘛，还不是一样做不到完全独立？再一个，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本土培养的会计人才已经很多了。所以，当时搞了事务所轮换制。简单说就是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连续审计一家公司不得超过5年。

　　轮换制这种“二桃杀三士”的策略，彻底打开了阶层上升或下降的通道，擅长“我干了你随意”的内资所的春天来了。可是让咱说，他们并没有把握住机会。证监会最近7年时间，就因为涉及上市公司财务造假处罚了十几家本土会计师事务所，其中就有被捏合出来的本地第一大所瑞华。

　　客观地说，四大的专业性和能力，还有勤勉精神是不错的。这几年监管要求越来越高，很多上市公司尤其是四大审计的财报都推迟发布，说明审计师们肯定是能发现问题，并且在努力干活儿的。财务造假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它涉及到股权集中度过高，收益和惩罚不对等等深层次问题，所以不能把责任都推给外国朋友。

　　还是那句话，你花钱请朋友来家里吃饭，他进门就说酒不好，菜不香，椅子坐着嘎嘎响，下次你还请不请他？

　　所以到最后，只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扇贝长腿自己跑。”

　　如何彻底改变“审计就是请客吃饭”这种局面是领导们操心的。咱这里还是讲讲“四大”未来在中国可能会发生什么。

　　和安达信当年一样，普华永道受到恒大地产财务造假影响，中国区业务能保住就不错了，份额肯定是要大比例损失的。德勤这两年反复辟谣说他们没有要放弃审计业务，甚至说还要加码。

　　光说有啥用？A股5000多家上市公司，按去年年报的审计机构统计，在客户数量和收费总额方面，四大里面垫底的都是德勤，排第二的是普华永道，第三是毕马威，第一是安永。

　　可以预见的是，没了普华，四大中国审计业务第一名的角逐，会在安永和毕马威之间展开。仅仅看A股数据的话，毕马威没戏。也不光是中国，美国标普500的企业审计，安永的收入是毕马威的两倍。

　　其实，毕马威以前在中国是很猛的，拿过特别多的国企项目，比如在金融行业和电信行业基本属于一家独大。在被问到有什么秘诀时，当年的中国区一哥说是因为经常和领导们交流“读书心得”。

　　不管是因为什么，自从轮换制后，感觉毕马威彻底蒙了，再加上错失互联网这波风口上的猪，从2009年就逐渐开始掉队，甚至被内资所超越，业内给起了个响亮的称号：毕马六。

　　前些天，中国人保公示审计业务中标人，这个客户本来是普华的，2021年刚争取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换所了。

　　看了一眼公告，中标的安永报价4118万，毕马威报价3888万。价格战都已经卷成这样了，还是没打过安永。

　　四大里面，普华永道证明过靠运气得来的第一守不住，毕马威证明过靠低价抢不到好的客户，那预备第一安永还要证明什么？

　　安永是四大里面第一个建起党支部，并要求：党员工作时佩戴党徽。

　　《权力的游戏》这部电视剧里，有人有会喷火的龙，有人有大宝剑，有人能预测未来，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可咱唯独对琼恩·雪诺这个角色印象深刻，只因他虽是贵族，却能深刻体谅弱者为什么是弱者，并试图保护他们。

　　人类的商业活动充满着交换和妥协，但总要有人坚守最后的底线。那个小小的徽章前面是你们的客户，后面是千千万万的弱者股民，既然戴上这枚徽章了，不妨再问自己一次：真的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