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环球时报》“国际论坛”有多篇文章均以美国衰落为主题,直接或间接地论证当前的美国霸权犯了过度扩张的毛病和面临来自各类传统与非传统安全问题的空前压力,尤其具有轰动效应的是8月10日王义桅先生的《防止美国过快衰落》。
美国已经陷入过度扩张的困境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伊拉克战争和中东乱局对其资源的制约也是显而易见的。它也在应对伊朗核问题、朝核问题等外交挑战上苦无良策。可以说,美国陷入了自冷战结束以来最严峻的外交困境。
但这并不等于说美国正在衰落或者已经衰落。至少从硬实力来看,美国仍是史无前例的强大,任何一个以往帝国的影响力,不管是罗马、古中国还是大英帝国,都无法望其项背。即便美国的军事扩张到了头,它的军力还是令其他国家望尘莫及。现在的伊拉克战争最多把美国拖入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越战的困境(这也是很多人称美国要衰落的主要证据),当时人们纷纷评说美国的衰落。但到了上世纪80年代以后,美国又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现在我们怎么能轻易下结论说美国就一定会衰落呢?
很多人在讨论美国衰落时,混淆了“强大”与“万能”的区别。古今中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是万能的,但却有很多国家是公认的强国甚至超级大国。现在的美国是公认的超级大国,但它并不万能。但并不万能不等于美国在衰落──在之前美国“没有衰落”的时候,它也并不万能。我们不可犯因为美国无法解决很多问题就得出美国在衰落的结论的毛病。
任何对美国衰落的讨论都必须注意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即美国目前国际影响力一定程度的下降和外交困境的加剧,主要是由于美国自己的错误外交政策所致,而不是因为受到了外来的、甚至可以与冷战时期的苏联相提并论的威胁。美国在内政上也没有遇到危机,它的经济发展在发达国家中还属相当快。在外部,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不管它崛起得如何之快──有实力或意愿挑战美国的霸权;美国人自己说的对他们构成了生存威胁的恐怖主义,实际上触发了美国自里根时代以来最大规模的新一轮扩张,而这轮扩张在伊拉克战争等灾难性的政策之前,还进行得几乎完美:不可忘记在“9•11”发生后的一段时期,很多国家还是支持美国这种打击恐怖主义的扩张的。所以,现在美国碰到的麻烦在相当程度上是它自找的。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能否定一旦美国改变政策,它的麻烦也会随之减少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是切实存在的。越南战争后,美国地位的恢复相当程度上是因为它采取了为其盟国和更多其他国家认同的政策。事实上,美国20世纪的发展史显示它有一个自我改良的机制,能在出现危机或衰落的迹象后作出政策调整,这和以往的帝国截然不同。保罗•肯尼迪提出的“帝国的过度扩张”已经成了衡量一国是否衰落的标准,但因为美国不是以往的帝国,所以我们在应用这一标准时还需额外的小心。这种不同的深层原因在于美国具有一个各种力量相互制约的决策体制,政策的制定不像以往帝国那样受皇帝、精英等一小撮人所左右。因此,我们看到,新保守主义在布什第一任期大红大紫之后,现在已经让位于赖斯领导的国务院。未来如果民主党上台,政策调整就会更大。事实上,美国政策的调整,哪怕仅仅是调整到表面上的多边主义,也足够使2003年对“美欧分裂”热火朝天的讨论几近销声匿迹,并使美国在欧洲的软实力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
预测大国的衰落总是最具风险的。保罗•肯尼迪在其名着《大国的兴衰》中曾作出美国将衰落的惊人──当然也是不准确的──预测,但他的预测却可以成为一种警示,他犯下的错误可以从该书几百万的销量中得到补偿。可是,如果中国轻信美国必将衰落,甚至以此作为制定应对之策的基础,这种可能的战略错误将无法得到任何补偿,因为这是事关国家生存发展的大问题。对中国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美国是否衰落,而是自己如何可持续地发展。中国崛起的根本问题在于中国能否很好地解决国内发展的问题,这是一切对外政策的基础。也许终有一天中国必须做好应对美国衰落的准备,但这不应该是中国的战略家们现在思考的问题。我们不能把中国复兴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衰落的基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