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初中的时候吧,第一次在书上见到这句话,喜欢得不得了。每次和同学分吃完麻糖,总爱把这句话抬出来,就是有一种兄弟的感觉。
之后离家,求学,工作,直到出国,来到异乡生活学习,不知道别人的想法有没有改变过?我,是始终觉得四海之内皆兄弟。最起码大家都是人类嘛,有什么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的?不过还真的很多人不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感觉到不同是在两位教会人员来访之后。
出国前就知道,以前那些前辈们初到异乡,没有地方练语言,常常会跑到教会去跟人讨论圣经,俨然热心入教的样子,一段时间下来,语言大涨。心中很是羡慕,也暗暗打算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也就只好来个依样画葫芦,反正结果最重要。
刚到德国,住在一个小镇上。教堂的钟声整天响,当当当,幸亏住得远,星期天,四下无人才听得到,又有点苍凉的味道,因为后窗望出去是一片旷野。只有厨房的窗户对着一条路,我常常一边煮着粥,一边从窗帘背后看看走过的路人。
有一天晚饭时间,正在厨房里切我拿手的土豆丝,一抬头看见路上走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都十分整齐,正在端详呢,发现他们推开了房东家的花园门,一前一后有说有笑地走近。我的房东是一直不在家的,在家呢,就总是喝多了啤酒,醉醺醺的样子,一般也就躺在椅子上睡了。房东的朋友来拜访,总是开车来,这两个人仿佛散步似的,还真让我有点奇怪。更没想到的是,门铃一响,竟然是找我的。我在毛玻璃的门后犹豫了有一会,心里有点担心,不过想了想还是开了门,哗!真是一对壁人,女士尤其显得高贵典雅,我记得她穿宝蓝色的套装,就算我不懂得欣赏外国人的长相,也得对她喝声彩,男士则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
因为近几年的东亚经济热,在德国学中文的德国学生不少,语言班里的外国人,更是个个几乎都会点“你好”,“我爱你”之类的,我在超市买东西都会碰到德国妇女用中文对我说:你买的米是中国的糯米,我在中国待过两年,这种米不是你们平时吃的(废话,它当然是德国米,可它最便宜!)。所以德国人会说中文,不是很奇怪的事。不过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有德国人打扮好了专门上门来对我说你好,倒真是很难得的事。
当然了,他们就是咱们中国人说的:传教士。后来看多了他们送的中文传教书,我才知道,他们确切地说应该叫做见证人。当时两个人就开始向我宣传圣经,问我知不知道,还投其所好地对我说,他们的朋友是学中文的,可以来拜访我,帮助我学习德语。后面说的话就不讨人喜欢了,两位听说我对大名鼎鼎的圣经不甚了了,非常遗憾地对我说,以前你在中国,没有机会,现在你来到了我们这里,可以对它多多了解认识。
这才发觉,原来他们把我当作野蛮人来着!看着他们对我说话,好象十分庆幸我能来到这个文明的国家,有机会接受他们的教化,好象我真是幸运。我不禁觉得可笑。
其实这也是必然。国外的媒体对中国始终抱着消极的态度,没去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出来现在中国的现代化程度,有关的报道不是游-行就是示威,没有市容,没有高楼,经常出现的都是些标语牌。就在前一段时间,德国收视率较高的电视七台还重播了李查。基尔主演的著名返华影片“Red Corner”。看过此片的中国人都说那是一部外国人拍的中国片,更让人称奇的是片中大段较正面的中文对白都没有翻译。我想,我要是不知情的外国人,看过这个片子,我是死也不会去中国的了。
他们是不会了解其实我并不欣喜来到这个现代化但是冷漠的国家,其实我当然知道圣经说的是什么,我家附近就有教堂我小时候还进去玩,其实我想家想得不得了,就算走在北京街上吃一嘴沙子,至少不会觉得悲哀。
嘴里口口声声要帮助我们,其实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比较弱。不过我总在想,可能还是我们不够强壮不够富裕的关系。这种感觉,在德国的外国人,尤其是土耳其人应该感触最深。
象那种在唐人街过一辈子,做几十年厨子一句英文都不会的老华侨,德国也常常能遇见上了年纪,圆滚滚仍做土耳其风俗打扮裹着大头巾的土耳其妇女,三两一群,说着土耳其语,只在土耳其商店买东西,从不跟德国人交谈。他们有自己的活动范围,自己的地盘。他们生活在德国人的土地上,可是仍然固执地保持着自己的风俗饮食习惯。
我认识的土耳其同学,谈到德国人是绝对没有好话的。的确,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劳心劳力也生活了这么久,战后建设这个国家,他们也出过力,现在孩子都不会讲土耳其语了,德国政府还是不承认他们的身份。连土耳其想加入欧盟,德国也是最坚定的反对者。不是不叫人伤心的。
我想起十年前在北京举行的亚洲运动会,土耳其地处欧亚大陆交界处,却坚持自己属于欧洲,不愿参加亚运会。这么投入,这么示好,还是没能达到目的。在加入欧盟的等待名单上,它排得比那些东欧的国家还要靠后。
在德国大学学习的土耳其学生,以学政治的居多。一开始我十分奇怪,后来经人指点才知道,因为政治就是吹牛,没有数理化,没有计算,最好学。这一点,同早期中国留学生出国留学,多半修读理科以便回国服务,真是天差地别。现在的中国留学生虽然为了自己的前途学计算机的多,但总算是个现实的打算,留下来或是回去,于人于己都有利。而这些在德国学政治的土耳其人,毕业后何去何从呢?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我觉得,在德国生活的土耳其人,要想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土耳其人的日子不好过。黑人就更加叫人难过了。刚到德国的时候,在火车站前的巴士总站上看见三三两两逗留的年轻的黑人,友人对我说,别看他们,他们是卖毒品的,整天都在火车站,常有警察查他们。后来注意观察一下,果真如此,他们都穿着很时髦可是一看就质地低劣假冒的名牌运动衣裤,面孔都清一色年轻得要命,身上既不背包,也不拿东西,抄着手站在站台,略显紧张僵硬地四处看着。有一天的夜车上,我更是亲眼看见一个黑人年轻男子在街车到站后跳上车来与人交易,又飞速地趁街车开动前下了车。
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呢?
一个老师对我讲,她认识的德国老人们,一提起黑人,第一反应就是“Krimialität”(犯罪)。就连中国同学也对我说,黑人很懒,身上有股味道,看见他们的皮肤就觉得脏云云。
这些毕竟都是外国人,不是咱们同胞。凭心想,早上一千几百年,咱们也说四海来朝,也说蛮夷之邦。而且这个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四海,也许说的是东海南海和北海,可不是太平洋,印度洋。可是系里的台湾女孩竟然只跟我说德语。我真的有点奇怪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有了民族优劣之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有了人种高下之别?我们的呼吸系统,循环系统乃至生殖系统哪一点不一样?只不过皮肤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就把我们分成了你,我和他?甚至一切都一模一样只不过生长的地域不同就注定我们要互相隔阂?也许,四海之内皆兄弟,可是并不是说兄弟之间一定很亲爱的,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