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方会谈“失效”，《防核扩散条约》名存实亡？

　　【万维读者网】“美国创造出六方会谈是战略上的一大失误（strategic blunder），等于是‘把区域领导的位置放在银托盘上交到中国手中’”。 《华盛顿观察》周刊2006年第1期徐琳报道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朝鲜问题专家保罗·钱柏林（Paul Chamberlin）说，“我个人认为，六方会谈不是解决问题之道。防扩散人士认为中美的利益一致，都希望朝鲜半岛无核化。殊不知中国的第一优先是区域稳定，这和美国的目标截然不同。”

同钱柏林站到一起，对布什政府处理朝核问题多所批评的观察家并不在少数。他们相信美国政府目前的做法不仅仅对美国的国家利益有所伤害，对全球防核扩散机制的继续运作也将造成难以磨灭的负面冲击。

六方会谈不如“美朝直接对谈”有效

钱柏林认为解决朝鲜问题美国需要同韩国积极合作，与朝鲜双方展开外交接触（diplomatic engagement）。“这样的接触并不表示美国想取悦任何人。”钱柏林说，“若把一切因素都考虑进去，六方会谈就象一个委员会（committee），成员各有不同的自身利益要考虑，其目标和优先顺序自然不同。”

曾经担任美国驻韩国武官的钱柏林从美国军事利益的实际考虑出发，对六方会谈的成效提出的抨击可说是掷地铿声。他的观点虽然有力，却难挤进美国处理朝核僵局的主流。

“美国的立场执拗且没有弹性，中国、韩国及日本?D?D在一定程度上?D?D都希望美国能采取更有弹性的做法，”钱柏林说道。

身为防核扩散的有力人士之一，蒙特雷国际研究所（Monterey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防扩散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威廉·波特（William Potter）对于布什政府的回应也是批评不少。他认为，朝鲜问题完全暴露出美国政策的缺点。由于伊拉克战争转移了注意力，美国太过迟钝地将焦点转回朝鲜。

“朝鲜核对峙的问题在于，我们不知道朝鲜核项目到底背后是受到何种因素推动。”波特解释道，“他们要的是进入国际组织的权利，经济上的协助，还是安全上的保证呢？我们实在无从得知其意图为何，”波特说。他认为如果是前两者还好办，安全上的保证恐怕是美国最困难做到的。

“我们应该有一套胡萝卜和大棒双管齐下的解决方案。（但美国现在的做法却是）一方面对朝鲜总有强硬的措辞（harsh rhetoric），另一方面却不给朝鲜任何解除核项目的激励（incentive）。这是颇偏激的立场，”波特说道。他直言美国在朝核问题上这种做法“极其短视”。

然而波特却不想过于简化朝鲜问题的复杂性，一语断言六方会谈的成败。

防扩散政策教育中心（Nonproliferation Policy Education Center）执行主任亨利·索科尔斯基（Henry Sokolski）则认为，美国虽对朝鲜有许多不耐烦，但是应对政策有限，军事选择更是几乎不存在。

“我们若是攻击朝鲜，朝鲜一定马上起而攻击韩国，” 索科尔斯基描绘出军事行动可能引发难以收拾的连锁效应。他说美国最可能同朝鲜进行一场“小型的冷战”，期望最终能“撑得比朝鲜更久（wait them out）”。

朝核问题挑战谁？

几位防核扩散人士对朝鲜发展核项目的威胁有各自的理解。

“我对朝鲜问题最大的顾虑是害怕她和其他非国家的恐怖组织（non-state actor）分享其核能力。”波特说道，“朝鲜明白，她如果对美国或其盟友使用核武器，将遭至毁灭性的报复行动，所以不会轻易为之。但是朝鲜若拥有足够的核储存，就有可能会将之出售。”

华盛顿智库军备控制协会（Arms Control Association）研究员保罗·克尔（Paul Kerr）认为朝鲜或伊朗出售其核材料的可能存在，但是它们最大的威胁是针对“整个国际防扩散体制，以及它们的邻国”。

“我最大的担忧是我们的盟友，包括一向都很负责任的核国家，如台湾、韩国和日本，都可能因此选择发展核武项目。他们所在的地区原本就很危险，实在不应该让局势变得更危险，”克尔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说。

过去美国对于这些国家都盯得很紧，但是随着核技术越来越普遍，最大的忧虑是他们可以很容易跨过民用核技术的界限，迅速发展出军用核项目。而一个很大的困难是，防扩散规定并不是十分明确，例如伊朗，国际原子能监督机构很难收集到证据证明它拥有核武器。

从美国地缘战略角度出发的钱柏林则力驳防核扩散人士的评论，直言朝鲜对区域的核武威胁和核扩散的危险都被夸大了。他更对防核扩散专家们支手主导美国对朝政策一事感到不满，认为他们过分强调防核扩散的重要性，反而忽略了美国在东北亚的战略利益考虑。

“朝鲜向美国或其盟国?D?D韩国和日本?D?D使用核武器的机会是零。”钱柏林反驳说 “朝鲜对美国存在不信任感，它对美国的恫吓也认真看待，至于那些可能起而效仿朝鲜发展核武的国家，真能做也早就做了。”钱柏林说。他并强调美国应该公开宣称，任何出售核材料给恐怖组织的国家将遭受到美国的连坐报复行动，如此也能断了朝鲜的扩散意图。

“朝鲜的确在国际社会上扮演了一个坏角色，这是毫无疑问的。”钱柏林指出，“但朝鲜问题在美国政策中仅占次要地位，每当区域专家争论以和平、有建设性的方式处理朝核问题时，都遭到防扩散人士的封口。这些人只想解决一个单一的问题，眼界自然狭窄。”

《防扩散条约》名存实亡？

“朝鲜和伊朗对全球防核扩散的最大威胁，可能是最终对防核扩散规范的破坏。” 索科尔斯基对《华盛顿观察》周刊解释道，“它们对核扩散协议的挑战如果持续下去，所有公开拥有核项目的国家可能会在数天之内就制造出核弹，退出《防扩散条约》而且不受惩治。”

在2002年布什的国情咨文演说中被钉上“邪恶轴心”标签的朝鲜和伊朗，声称有权以“和平方式”开发核项目。然而，美国对它们的声明并不领情，对朝鲜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伊朗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努力横加阻拦，对两国的经济制裁也丝毫不见松手迹象。眼见六方会谈以及欧盟-伊朗谈判进展有限，美国专家们一方面在担心国家安全，一方面对世界防扩散前景隐忧重重。

“朝鲜破坏了国际规则，从《防扩散条约》退出，这不仅对美国而言，对全世界来说都很重要，但她不止没有被惩罚，还受到各界公平的对待。”索科尔斯基为美国的强硬立场辩护道，“应付朝鲜问题，走一步看一步不是解决之道，这么做只会鼓励其他国家效法。朝鲜违反了国际法，我们不该过分强调它的正当性，而应该将其贴上‘条约违反国’的标签。”

钱柏林则站在区域战略的制高点作出回应：“点名谩骂（name-calling）对美国的利益并没有帮助。问题的核心在于违反《防扩散条约》的下场如何？如果《防扩散条约》对于违反国和未签署国不能有效加以惩罚，那么《防扩散条约》不过是个没有用的文件（useless document）。”

钱柏林并非唯一对全球防核扩散的主要支柱《防核扩散条约》有质疑的学者。身为2005年《防扩散条约》审议会议（Nonproliferation Review Conference）吉尔吉斯斯坦代表团成员之一的波特就表示，《防扩散条约》虽然拥有188个签署国（包括于2003年初退出的朝鲜），但的确没有强制执行的办法，只有靠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将违反条约国提报至联合国安理会处理。要众多会员国达成一致看法更是困难，反映出多边组织框架长期的弱点。

“我不是说《防扩散条约》已经死亡，但是众多会员国的确无法找出共同利益所在。例如，是不是所有国家都应该能发展民用核项目，每个成员国的观点就不同。”波特说道，“《防扩散条约》大会也成为正式核国家和非正式核国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势力拉锯之地。”

波特最后总结道：“展望2006年，国际防扩散社会面对几项重大考验：朝鲜和伊朗的核问题不知能否有突破；恐怖组织的核扩散威胁又会如何演变；最后，还要看美国是不是准备好承认《防扩散条约》的重要性。不然，美国的防扩散政策将由区域的单边或双边合作主导。防核扩散的多边组织将遭受极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