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和平,他们这样说:
川普:“先有力量,然后才有和平”(Peace comes only after strength.)──2020年,以色列总理纳坦雅胡于白宫记者会上转述川普言论
普京:“全面战争将使全人类濒临灭绝,这是显而易见的”(A global war would push all of humanity to the edge of extinction. That much is obvious.)──2024年2月,普京接受俄罗斯媒体访谈。
习近平:“历史告诉我们,战争好似魔鬼和梦魇,会给人民带来深重灾难和痛苦,必须高度警惕”(History tells us that war is like a demon and a nightmare — it brings great disaster and suffering to the people, and we must remain highly vigilant.)──2025年5月,中国官媒报道其公开谈话内容
如果这个世界谁最有影响力,够资格,可以坐下来谈和平,那应该就是川普、普京与习近平。
他们掌握著全球最大的军力,最多的核武器,最庞大资源与最广泛的影响力。他们的言语足以左右国际局势,他们的意志可能影响成千上万军人和平民的生死。
而他们也都公开表示想要和平。
川普说:“我可以在24小时内结束俄乌战争。”
普京说:“我们从未拒绝过和平谈判的机会。”

习近平说:“我们不会火上浇油,愿推动政治解决危机。”
然而,就连他们三人都说自己想要和平,但和平仍然遥遥无期。那么,这个世界的失序野蛮,又是从哪里来的?
当下,不只看不到他们之间有解决战争的默契与契机,更令人惊惧的是,在全球范围内,新的战争正不断爆发。
不只是国与国之间开打,还蔓延到民主国家的内部,人民之间、社群之间、阶级与信仰之间。极端对立、仇恨言论、暴力正当化,正在民主制度内部生根发酵。
这个最文明的时代,正在展现出最野蛮的模样。这不是一场单一的战争,而是一种从外部战场到内部社会全面蔓延的人性野蛮化现象。
为什么在一个如此文明、富足、人类社会高度连结的时代,我们仍然这么轻易地选择战争、对抗与冷酷?
一、从生存野蛮到价值野蛮
人类的原始部落社会,部落与部落之间没有任何往来,也没有语言文字交流。他们相互之间为了争夺生存资源,野蛮地进行你死我活的杀戮。在那种环境中,发生割头、吃肉、彼此猎杀的行为,那是一种为了活下去的野蛮,是生存的野蛮,是生命本能在物资贫瘠时的极端反应。
那时的野蛮有一个关键前提:不认识、不理解、不文明。部落与部落隔绝,彼此在对方眼中只是陌生的威胁。这种野蛮虽然残忍,但至少有其逻辑,因为不认识、不理解,所以冷血。
但我们今天所处的社会完全不是这样。全球化让国家与国家相互交流,网络化让人与人可以即时对话,我们拥有丰富的科技、生产力与资源,彼此认识、理解彼此的语言与文化,共处一个地球。然而,这种高度连结、高度文明的社会,却依然选择彼此冲突、仇恨与杀戮。
原始部落杀的是陌生人,现代社会杀的是认识的人。原始部落因为不认识、为了生存才野蛮冷血;现代社会在完全文明的状况下,却变得更野蛮。

如果这个世界谁最有影响力,够资格,可以坐下来谈和平,那应该就是川普、习近平和普京。(美联社)
如今的战争可以分为三种型态:
1、传统资源型战争,如加萨战争,仍涉及领土与生存权的争夺;
2、冷战后意识形态对抗型战争,如俄乌战争,核心是民主与非民主阵营,所谓意识形态,政治制度之争;
3、价值与身份认同型国家内部的分裂对立,如美国社会的严重撕裂,是左右价值理念的极端分裂,选举变成对手必须消灭的战场,一场不见硝烟的“民主内战”。
后两种战争揭示了,当代文明成为野蛮化的驱动力,人们为了捍卫价值、政治意识形态与社会认同,反而选择了暴力与仇恨。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证明谁的制度更正确、谁的价值更优越、谁的身份更正当。
二、人民如何自我分裂
现代民主社会中的仇恨与战争,不再只是政客的煽动或制度的失灵,而是人民之间自发产生的两极化对立。
社交媒体透过演算法分发内容,习惯性将人推进同温层:你看见的都是你同意的,你讨厌的被演算法进一步极端化。两个人即使住在同一座城市,也可能在现实观、认知体系与价值排序上完全对立。
这不是阴谋,而是数学公式下的结果。平台的目标是停留时间,而最能让人停下来的不是理性讨论,而是让人愤怒、害怕、厌恶的内容。当演算法制造了情绪的鸿沟,人民便开始以价值观和认同区分敌我。
极右者愈发倾向排外、拥护强人;极左者则拥抱取消文化、道德审判。
两端看似对立,实则具有共通性:拒绝异见、强化情绪、简化现实为敌我二元,各自在同温层中扩张声量,却不再理解对方。民粹不只是政客的产物,而是一种人民之间自发的极端,相互毁灭趋势。
三、选举制度放大裂痕
当人民分裂后,整个民主制度也开始产生异变。选举本来是一种让不同意见公平竞争的制度,但在社交媒体与流量政治的推动下,它变得越来越短视与焦躁。在今日的民主体制中,政治人物为了胜选,必须追求声量,必须让选民感觉到敌人就在前方。
政策被简化为情绪口号,因为那样才能快速扩散;合理的讨论被视为懦弱,强硬与对抗反而赢得掌声;中立与思辨没有声量,而极端才有点击与动员力。于是,原本设计来保障和平与多元的民主制度,开始反过来成为强化仇恨与撕裂的结构。
当制度开始奖励谁能撕裂社会、谁就能掌权,政治人物自然学会操作这套机制。他们不再主张治理,而是主张赢;不再诉求理性,而是诉求跟我一起愤怒。仇恨变成选票,极端变成通行证。
四、暴力正常化的数据警示
根据YouGov在2025年9月的调查,高达87%的美国成年人认为政治暴力是个问题,其中59%认为是非常大的问题。
更令人担忧的是,11%的受访者认为在某些情况下,为了政治目标而使用暴力可以被正当化。昆尼皮亚克大学民调显示,71%的选民认为政党动机的暴力,在美国目前是非常严重的问题,79%认为国家正处于政治危机中。
这些数据共同指向一个趋势:在这个拥有最先进科技、最完善法治、最丰富资源的文明时代,人们却正在为了政治立场而接受暴力。比原始社会,更加趋于野蛮。
调查还显示,高达六成以上的美国民众认为,当前政治人物与舆论领袖的尖锐语言,对于暴力行为有推波助澜的作用。也就是说,言语已经不是单纯的表态,而成为可能导向行动的助燃器。
当激烈发言不再受约束,极端言语被视为立场鲜明的象征时,整个公共语言环境就会向更愤怒、更对立的方向倾斜。
原始部落用石头与长矛杀戮,现代文明用语言与演算法制造仇恨。前者是为了生存,后者是为了价值优越感。
五、连母性也好战了
我们曾相信,随著性别平权推进,女性声音进入公共领域,社会将会更加温柔、更倾向和平与理性。但现实是,在社交媒体与政治对抗中,女性不仅没有让政治柔性化、理性化,反而在情绪张力与舆论战场中扮演更强势,甚至好战的角色。
传统上,母性象征包容、照顾与连结。然而在高度对抗的社会结构中,这些特质开始转化成道德审判、集体号召、社会清算的工具。
多项学术研究证实了这个转变:
美国学者Bauer与Santia在2023年分析2016至2020年美国众议院候选人的推特数据,发现女性候选人在推文中使用更多愤怒语言,违背了人们对女性温和形象的传统期待。
美国传播学者Evans与Clark在2016年,以及Evans等人在2014、2016、2017年发表的多项研究显示,美国女性政治人物在推特上发出更多攻击式信息,并增加贬低政治对手的倾向。
美国政治学期刊Legislative Studies Quarterly在2025年发表的研究更直接指出,男性和女性议员在推特上使用相似程度的不文明语言,包括批评性和侮辱性言词。
为何出现这种现象?美国学者Frimer等人在2023年的社交媒体行为研究提供了答案:不文明的推文获得更多关注、点赞和转推。当攻击性语言能换来流量与支持,女性政治人物也学会了这套生存法则。
当连女性、母性与仁爱都被导入战争逻辑与道德斗争,当原本象征文明进步的力量也被野蛮情绪淹没,这不只是角色逆转,而是价值失控的彻底展现。
六、文明表象下的人性裂痕
2020年代,是一个拥有史上最强科技与资讯工具的年代,也是一个同时见证最残酷战争与最激烈内部撕裂的年代。我们看到外有俄乌战争与加萨战争,仍以原始方式屠杀与毁灭;内有民主社会中的选举暴力、群众分裂、暗杀与道德审判全面化。
这不是文明断裂的偶发,而是种系统性的人性错位。人性从未消灭野蛮,只是将它披上了语言、正义、数据与演算法的外衣。我们高举文明,却无法约束人性中对仇恨的渴望;我们拥抱科技,却加速了分裂的扩散与极端情绪的传染。
文明不再是抑制野蛮的力量,而成了包装野蛮的糖衣。制度成了合法施压的工具,科技成了放大对立的机器,语言成了仇恨的载体,价值成了斗争的武器。
当民主社会内部的分裂不再是潜在危机,而是成为生活日常,仇恨与敌意就会从个人情绪转化为集体行动。这时,所谓的制度、宪法与法治,也可能无法遏止文明的内部崩坏。裂缝不再只是政客操弄的工具,而是人们心中共同养大的怪物。这个怪物,正慢慢吞噬我们曾相信的文明社会。
我们找不到一个能有效阻止这一切继续恶化的方法。我们甚至不知道,这样的文明社会是否还能称作文明。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种文明的自我消耗。不是某个政权的错,而是一整个人类时代的裂痕。
今日之我们,站在科技与文明的顶峰,却也面对灵魂与人性的最低谷。也许我们该问的,不是如何避免下一场战争,而是,我们是否还值得被称为文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