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九的真正难题还没开始

　　【万维读者网】新新闻黄创夏报道，只剩下十几天，执政党气氛依旧低迷，让选民沉重的是，套句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在一九九七年辞去政务委员职务时的名言：「不知为谁而战，为何而战？」选民面对着纷杂的爆料乌云罩顶，愈来愈有「不知为何而投、为谁而投」的沉重与郁闷了。




今年的选举很特别，虽有七十七个县长候选人、七百九十一个乡镇长候选人，还有一千六百九十三个县市议员候选人，都汗流浃背地在拚选票，但候选人似乎都成了「隐形人」，「主角」只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就叫做「深喉咙」，「深喉咙」满天飞，「陈哲男」、「陈敏贤」、「济州岛」、「邱毅」、「黄如意」、「高慎慎」、「一八％」、「姚文智」……，抢遍所有版面与画面，没有一个是候选人。十二月三日，难道是要选「最佳深喉咙」吗？

|「深喉咙」已有把政治与政治人物操弄在其巨大股掌上的能耐了，「爆料」几乎引导了这一场选举的所有议题主轴。爆料未必是坏事，如果不是「深喉咙」说出来，人民还不知道，原来总统府内竟有高官可以把国家的公务员当「家臣」在用，管私帐还可以帮忙进出股市理财；如果不是「深喉咙」说出来，百姓也不知道。

原来权贵和巨贾，可以「不假出国」，出入境公务门礼遇，还畅游海内外，包含国际赌场也都有显贵的身影；如果不是「深喉咙」说出来，小市民也不知道，原来掌管工程的达官，生了病就可以拿到二十万元的探病金；当然那些校园象牙塔里的教授们更不知道，原来有办法的人可以一个字都不用写，就领六十万元的研究费……。

泛蓝阵营透过所谓「深先生」、「深小姐」的不断爆料，让执政党的「改革神话」面临破灭危机，气势被冲击到一落千丈，执政党选情因此急转直下，但也在一些政治人物漫无限制的爆料、不负责任的推演与影射中，选民开始有了「选举真要如此的无限上纲吗？」的疑问，执政党也开始有了反击。

执政党也「爆料」反击，宣称有「济州岛」PART2「情色版」照片，却又迟迟未拿出的李庆华、李庆安兄妹，被人「反爆料」去澳门赌场；台中市长候选人胡志强的「党职算公职」被爆了出来；国民党前主席连战多领的一八％退职金也被爆出来；国民党主席马英九倚重的关中，也面临着被逼交出「溢领」退休金的压力；还有连「爆料」都说不上，根本端不台面的「绯」常光碟都出炉了，指向桃园县长候选人朱立伦……。

在「爆料者」的天空下，各阵营「深喉咙」们已经处在一种奇特的乒乓球戏中，「爆料明星」们藉着些许情资、影射和欲语还留，吸引着关注与掌声，而掌声激发出更多激烈和动人的情节，你也搞爆料，我也搞爆料，选举中惯见的「混沌战法」、互喷墨水的乌贼攻势，让爆料已经成了政治人物与群众之间，相互竞争激烈、相互比赛勇敢影射，及相互较劲死忠者忠诚度与同情心的斗争场。

在这场乒乓赛局中，整理这段日子的爆料档案，将发现，除了政客、媒体外，插花的人愈来愈多，连「通缉犯」也都能抢到版面，侃侃而谈，当然政坛上的天王陈水扁依然不遑多让，除了「宋（楚瑜）陈（云林）」的爆料之外，还有「一只猫熊值二十五亿元」的机密外交档案也都全爆出来。上行下效，在这股风潮中，连司法的「贞操」也被质疑，陈水扁质疑「检调与媒体勾结」，虽然检调否认资料外泄，但执政党立委却可以拿出电话监听的档案，指控彰化县长候选人卓伯源在ＥＴＣ采购案中有暧昧情事。

爆料爆疯了，也将爆掉台湾的民主果实。从不相信政治人物，用放大镜、显微镜检验权贵，本是民主的一项珍贵精神，本此精神，「深喉咙」本着正义与公理之心来爆料，也有着「照妖镜」的功能，将权贵的丑恶与弊端，在阳光下摊开，但过度的爆料，纷乱的资讯，大家都被喷得一身黑，照妖镜反而变成了「哈哈镜」，会把是非标准都扭曲了，对每日忙着为生活打拚的小市民而言，更是一种无止境的精神折磨。

民进党党主席苏贞昌在桃园辅选的场子上已扬言：「媒体是国民党的传声工具！媒体被国民党利用，做为统派的宣传！」爆料就是恶意，不算是监督，正是民进党要基本群众回心转意的处方。同样地，国民党的群众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逻辑，看待对方阵营对自己选将的爆料，既然双方都已经各有「预设立场」，再怎么爆，还不是让各自基本盘吵一遍，而是非愈说不清、公理愈论不明，中间选民何必为此投票，发展下去，将是由加起来未必超过总选民人口一半的蓝、绿各约三成左右的基本盘，决定台湾前途。

距离投票日不到十几天的时间，「爆料」扭曲选举的危机正日益加深，除了现今已爆的许多料都还待进一步□清外，检方从瑞士拿回「拉法叶弊案」的帐户名单即将回台，藉时，这份好不容易取得的名单，会不会也成了「爆料」筹码呢？十一月初，国民党的议题小组就已经为了这问题召开会议协商，国民党的策士们已经在担心，要是过几天，突然有一个「深喉咙」说，「国民党的谁有个秘密帐户怎么办？疑是洗钱管道怎么办？」连一份都还没拆封的文件，都已经被部分阵营先用有色眼镜在看待，接连爆料风潮中，呈现出来的是，台湾并没有因为「爆料」形成对特权者的威吓力，因此弊绝风清，反而连「爆料」都卷入了斗争工具，理还乱，选民只有更焦躁，不安与对立更蔓延。

除了对单一事件、单一政治人物说不清的扭曲风潮外，毫无节制的爆料，更可能成了随时扭转整体选举态势的未爆弹，因为，当所有候选人的特质都不重要了，所有民生议题都不被讨论了，当各地的土石流、自杀潮、缺水、淹水、愿景、前途等实质问题，都已被「空中的声浪」淹没了，全民疯爆料，一点点风吹草动的风声，都可能变成「蝴蝶效应」，转瞬间成为横扫全台的飓风。

这个飓风很可能再度吹垮马英九与国民党，马英九接受本报专访时坦承：「会担心。」马英九表明担忧现今局面如果不改善，可能因此吓退了中间选民，低投票率可能让民进党靠基本死忠盘因此胜选。

十一月九日，国民党的中常会上，马英九就特别和党部讨论爆料的界线，马英九强调：「要合理，任何爆的料都要经过查证。」而已退出国民党运作许久，连战倚重的策士、前行政院副院长刘兆玄也在十一月初专程到国民党智库，提醒连战与国民党智库，要告知国民党中央与立院党团：「爆料的高点已到了极限。」再乱爆下去，选民的反弹声浪将会「反噬」国民党。因谁也没有把握，国民党内的所有人都是「玉洁冰清」。今天民进党的困境、今天民进党说不清的烂帐，到了投票日前的几天，可能变成是国民党的处境预演。

而除了对个别事件的担忧外，从台湾民主化后的选举发展来看，当「空中作战」主导一切时，「地面作战」的暗潮汹涌反而因此被忽略掉──地方选举的许多惯常恶兆反而在忽视中被纵容了。

选举中一向有「空中作战」与「地面作战」两种战场，「空中作战」是设定议题，打形象、靠文宣，争取选民的情感因素认同；「地面作战」除了实体和民生相关的议题外，还有人脉动员、地方派系与桩脚的结盟收编，以及从来不曾在台湾选举缺席的买票与贿选。

国民党威权统治时代，虽然是「外来政权」，蒋介石以所谓的「恩庇─侍从主义」维持他的威权统治，透过政治、经济利益，交换地方派系之忠诚与支持，地方派系也因为取得特殊的地方政、经利益，而得以生存、茁壮，形成了台湾地方政治，实际上等同于是地方派系政治与统治者的特殊现象，靠的都是「地面作战」为主体。

台湾迈入民主化，在打破威权与主体性之下，追求民主的理想成了台湾推动民主化的「空中作战」主力武器，而「反黑金」也是空中作战的另一辅助工具。台湾的选举因此进入了「空中」与「地面」并行的阶段。发展的主轴上，则是「空中作战」愈来愈成了台面上的主要竞争场域。

政党轮替后，空中作战主导选局的发展特别明显，二○○一年的县市长与立委选举，当时的话题就已经不是候选人为主了，所有的话题都是「四大天王──李扁连宋」，李登辉下台后是否魅力仍在？陈水扁可以再拓版图吗？宋楚瑜的省长光环还剩多少？连战能否中兴国民党？选举，在当时成了人气的测试指数，候选人都成了四大天王权力指数的一项统计数字而已，台湾进入了没有明星候选人的选举年代。

今年，连四大天王都不见了，在爆料的炮火猛攻下，跃升版面的都不是参加选举的候选人，候选人的特质、政见、对选民未来的许诺，似乎都不重要了。民主危机也正在于此，虽然台湾似乎进入了「空中作战」的年代，但国民党时代建立的「地面作战」难道真的消声匿迹了？真如此，二○○四年的总统大选，执政党何必要动员所有行政资源「割喉割到断」呢？

当政党都忙着以「深喉咙」当「飞弹」，彼此互射时，却忽视了地面上的众多游击队，要是失了控，被游击队「突击」成功，或者是某一些阵营里的买票、贿选被对手阵营也「爆了料」，选盘都可能因此再度翻转。

在今年的局面中，不要说七十七个县市长候选人被「深喉咙」抢掉了光芒，还有两千四百八十四个乡镇长、县市议员更无人闻问，他们可能有充满理想与抱负的新秀，但更可能的是有熟悉买票、贿选的派系老手，趁着空中充满烟硝遮掩秽行。但当所有的力量都疯「爆料」，彼此大打「空中作战」时，地面上的这些「散兵游勇」未必没有破坏力。

用真实的战争来比喻吧，在越战时，尽管美国的烧夷弹、燃烧弹火力十足，最后，却在丛林中被北越游击队逼出中南半岛；美伊战争，尽管美军的「精灵炸弹」打得海珊无招架之力，但时至今日，伊拉克的地面游击队很可能造成布希在中东的霸权面临挫败，谁说地面作战不重要？

国民党失去政权六年了，地方体系瓦解殆尽，怎么控制挂着蓝旗地方角头们的纪律？目前国民党还没有提出具体被认同的方法。而且，空中作战对国民党未必真有利，国民党籍的显贵真得个个都玉洁冰清，不会被爆出比陈哲男更让人惊悚的料吗？也在未定之天。

空中未必有优势，地面更处于劣势下，泛蓝以为就可以开香槟、办party了吗？选民因爆料可能已经情绪反弹了，各民调中的超高不表态率，有的县市更高达五成以上，表示了选民可能不投执政党，但未必会投在野党。甚至，当在野党也被爆料，选民因此结论「天下乌鸦一般黑」时，恐怕，马英九的真正难题，才正要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