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侠客岛的文章中提到,香港回归多年,中国历史依然不是必修课,引起了不少朋友的热议。巧的是,岛叔最近参与了一项调查研究,对香港的中学历史教育现状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刚好可以把这事儿说一说。
现状
至于在香港,历史到底算不算必修,我们等会儿再说,先看一组数据。
在岛叔参与的调查中,香港中学生对于中国历史的知识贮备要低于预期。具体一点讲,“新中国成立于哪一年”这个问题,一共向来自80所香港中学的学生随机发放了三百余份有效问卷,只有27%的人能准确答出“1949”。而在向深圳中学生发放的问卷中,同样的问题,能正确回答的比例要高得多。
问卷里,一共列出了五道基础性的中国历史题,内容包括古代和近现代,香港中学生平均只能答对1.43题,而深圳则能答对2.66题。
深圳和香港,同属于经济发达地区,但是中学生的历史知识存在较大的差异。其中原因,还是要从教育说起。必修与不必修,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历史在香港,历史学科共分为两个互相独立的科目,一个是“中国历史科”,学习中国古代到近现代历史;另一个是“历史科”,主要学习世界历史。这一格局在1960年左右就已经奠定,并延续至今。
在70年代,中国历史科被设为初中共同核心课程,通俗点说,就是义务教育阶段的必修课。和中国历史并列的,还有中文、英文、数学三门课程。中国历史教育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1993年,香港开展教育改革,将历史科设为“人文与社会科目”中的五个子学科之一,初中生必须选修包括中国历史内的两门学科。自那时起,中国历史不再作为一门必修课存在,地位逐步降低。
改革
1997香港回归,对于教育界来说,本是个再次重视中国历史教育,强化民族认同的大好机会。但随之而来的教改,却走向了反面。
2000年,香港特区政府发布了一份《终身学习,全人发展——香港教育制度改革建议》。按照这份建议,中学阶段所有课程全部被纳入到了8类课程中,历史科与中国历史科被分入“个人、社会及人文教育”这个大类。但是与回归前不同的是,大类中并没有规定具体的科目与课程,而是划分了6个外延很大的范畴,要求学校在课程设计中必须涵盖。
此后,虽然《基础教育课程指引》规定中国历史及文化教学低于四分之一,但是这个语焉不详的规定仍然是对教学内容的模糊规定,并未具体到“单独成科”的中国历史课程。
这样一来,原先具体的中国历史从具体的课程,变成了抽象的概念。同时,由于香港高中升学并不需要考试,各个中心拥有自主制定课程的权利,很多学校或合并课程,或采取专题教育,并没有把历史知识系统、全面、独立地教授。进一步弱化了中国历史的教育。
而在高中阶段,由于历史科目背诵内容多、拿高分难度大,在升学考试中自然也很少有人选择。在香港2015年中学文凭考试(相当于内地高考)中,报考中国历史科的人数只有6928人。远远低于生物、物理、化学、地理、经济等动辄上万的主流学科。一位研究香港教育的同学向岛叔表示:“现行的考试制度对于中国历史这门学科,非常的不友好。”
几十年来,香港历史教育经历了从必修到选修,再从选修到必修的转变。一头一尾,虽都是必修之名,但香港中学教育中,中国历史教育逐渐弱化的事实已经非常明显。
重要
为何在所有学科中唯独关注中国历史,我想原因是不言自明的。一个国家的历史,对于民族意识的建构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历史不仅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还包含人们对它的阐释和评价,关乎人们对当下的认识。
著名历史学家钱穆说过这样一段话:“欲其国民对国家有深厚的爱情,必先使其国民对国家已往历史有深厚的认识。欲其国民对国家当前有真实之改进,必先使得其国民对国家以往历史有真实之了解。”此话诚然。
再往前一步说,历史教育是一种意识形态建设,但却又是和风细雨、潜移默化的,所起到的效果比起冰冷的说教更大。因此,世界各国都对历史教育有着高度的重视。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1993年,克林顿签发了《2000年目标:美国教育法》,以法律的形式规定了历史学科的核心课程地位。1996年,出台了历史课程国家标准,规定历史教学原则上要以文明史观讲解历史,突出了科技、移民、冷战的内容,同时突出了西方文明的重要性。不难看出,这份规划就是牢牢围绕美国的民族认同和现实需要而制定的。而在美国高中,美国历史同样属于必修课程。
而香港在回归以后,却在一系列教育问题上与一个民族国家的根本需求背道而驰,画风实在诡异。“不知新中国建立是何年”的问题,其实绝非知识性的缺陷。
反对
其实,本国历史教育永远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而是香港整个国民教育体系的一部分。在这个视野下,我们追问中国历史教育边缘化的原因,也就更容易得到答案。
2010年,特区政府提出加强国民教育,建议设立独立的“德育及国民教育科”,并面向社会举办了咨询会。这一举措的结果,关注香港新闻的读者都应该知道,引发了持续两年的反对,和多场大规模游行,致使国民教育成为了香港社会的情绪触发点。
今年以来,香港教育部门着手修订中国历史科内容,提出了“古今并重”的方向,加大近现代历史的分量;同时在相应的时段加入香港同期的发展,让学生更全面认识国家的历史和文化与香港发展一脉相连。而这又被一些媒体解读为国民教育的“借尸还魂”。
在反国教运动中,成立了一个名为“国民教育家长关注组”的组织,在他们编写的一套书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孩子放学回家,手里拿着在学校做的手工,一面五星红旗,接着孩子说,希望以后到天安门去看看。这让这位母亲大惊失色,觉得孩子被“洗脑”了。
反对国民教育的声音中,喊得最大的,是担心包括国民教育的“洗脑”作用。在一些人眼中,学习历史,加强对祖国的归属感是“洗脑”;用普通话教授中文课程是“洗脑”;甚至小学生学习《基本法》也是“洗脑”。
反驳
归纳起来,认为国民教育是“洗脑”的人,主要持这样两种理由:一是要保护孩子的批判意识和自由思想,在国族认同的教育上,不应该有感情色彩,而是要客观公正;二是《基本法》里规定的香港居民不仅是中国籍居民,因此增强民族认同的教育对其他国籍居民不公平,应该教育孩子成为世界公民。
其实,这两条反对的理由都站不住脚。作为现代国家,培育和巩固国族认同与核心价值,是一项及其重要的内容,甚至是主权的一部分。国族认同既可以建构,也可以消解,任何国族认同和核心价值的建构,都是国家有意识培养的,而不是通过批判和自由选择形成的。
至于第二点理由,依然靠不住。在世界的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有永久居民的制度。不仅香港有,美国有,欧洲有,中国内地也有。但没有哪个国家会因为有外籍居民的存在而放弃国民教育。香港永久居民里,中国籍居民达到90%以上,占绝大多数。通过国民教育增强国族认同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如果国民教育只涉及外籍居民的利益,也不至于煽动起规模如此之大的反对浪潮。更多的情况下,这部分人的利益更像是一件外衣,掩盖着其他的目的。
虽然《基本法》规定外籍永久居民同样拥有政治权利,有一定的特殊性,在政策指定时要充分考虑其情感和利益。但更重要的是,香港是中国的香港,特区是中央人民政府的特区,而外籍永久居民的政治权利也要依靠《基本法》的保障。对于他们的教育,也应该服从于《基本法》的核心内涵,以整合社会,凝聚共识为目标,而非刻意撕裂。
后果
反对往往不是单纯的反对,反对的后面,是另一种支持。缺乏国民教育的后果,第一步是国族认同的弱化,再往下一步,就有可能形成强大的离心力。
“占中”运动期间,一些香港青年嘘国旗、嘘国歌;一些青年在“公民抗命”无果后,跑到英国领事馆前求助;还有一些人公然打出“港独”标语。倘若对中国近代史稍微有一丁点的常识,对祖国有一丁点的尊敬和爱护,想必不会做出这样的荒唐举动。
而那些认为“爱国是自由”的观点,也不仅仅在基础教育领域存在。香港政改方案中要求特首必须“爱港爱国”,也遭到非议,认为特首无须爱国。
谁在制造话题,谁在煽动民意,我们之前很多文章已经说得很清楚。再举个例子吧,在反国教风波中组成的“学民思潮”团体,在2014年的“占中”运动中又成为了主角,这已经能说明很多的问题。
兜兜转转,话还是回到了我们之前说过的点上。教育问题永远不仅是教育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增强香港社会的向心力,不妨就从国民教育做起,再具体一点,从中国历史教育做起。
文/秋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