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华为接连被谷歌、ARM抛弃,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在北京竖起那道众所周知的“互联网防火墙”二十年之后,特朗普又在太平洋中间拉下了一面数字铁幕,双方各自从自己的一边关闭了交流想法和做生意的大门。
“蜻蜓计划”,一项由谷歌公司(Google Inc.)主导的,希望借此重返中国市场的计划,在2019年初宣布暂停。
扎克伯格(Mark Elliot
Zuckerberg),世界上最大的社交软件Facebook的创始人,在2016年至2018年期间频繁地前往中国,他不仅与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马云见面,甚至被当时中国宣传部门的最高负责人刘云山接见,刘云山称赞了Facebook的科技实力,但也强调了“具有中国特色”的互联网治理的重要性。但是随着中美贸易战开启,扎克伯格再也没有到访中国。
以2010年谷歌退出中国为节点,中国的互联网进入了某种意义上的“封闭状态”,谷歌、YOUTUBE、Facebook等国际互联网公司再也未能进入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如同生物进化史上的澳大利亚,相对封闭的中国市场诞生出了与世界绝大部分地区截然不同的“互联网生态”。百度、优酷、微博、微信等一系列替代产品出现,2017年之后甚至开始走出“国门”,在海外攻城略地。
但是,今天的中美贸易战中,“互联网领域开放”这个话题却没有像大豆进口、5G技术一样被广泛关注,对于中国政府而言,这个议题才有可能是中美之间难以突破的关隘。
北京拒绝硅谷 硅谷抵制北京
为什么中国政府对于谷歌、Facebook等互联网公司如此“抵制”?双方的矛盾冲突在哪里?
必须要说明的是,中国政府并非“拒绝”谷歌或Facebook重返中国,而是要求他们必须接受中国政府的条件才能进入中国的市场。
据报道,国际互联网企业要进入中国市场至少需要满足三大条件,一是把在中国境内的用户资料存储在中国的服务器上;二是与一家中国公司合资营运;三是封锁所有中国法律和政府部门禁止连上的网站和账号。
在这其中,“服务器位于中国”是最关键的条件,也是2010年谷歌退出中国的主要原因,中国政府将之称之为“网络主权”,是习近平在互联网领域的重要政策。尤其2017年6月1日正式实施的中国《网络安全法》中,更是将“网络主权论”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
如今中美关系的一大变量是中国崛起的速度大大超乎美国人的意料,中国制造业已经开始动摇美国制造业的几座皇冠——航空、半导体和汽车工业。与此同时,对美国制造业衰落最不以为然的硅谷,也被互联网主权论挡在门外。
对于中国政府而言,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像谷歌、Facebook这样可以收录大量私人数据的企业,如果不能得到政府的监管,很容易对于中国民众的私人信息造成影响。
所以中国《网络安全法》规定,收集私人数据的政府部门和企业必须保护数据安全,所有企业将数据带出国门之前,必须经过安全审查,关键基础设施企业必须将中国境内收集的个人信息和其他重要数据储存在中国境内,此法是中国保护数据免遭外国政府窥探的举措之一。毕竟斯诺登(Edward
Snowden)之前曝光的资料显示美国正在监听跨国公司的通信。
对于西方企业而言,互联网先天所具有的“自由”特质(尤其如谷歌等公司宣扬所谓“不作恶”的文化,在他们眼中,中共政权并非一个“善良”的政府),无论是企业还是西方个人,都很难接受资料接受中国政府的管辖。这也是为什么当谷歌希望凭借“蜻蜓计划”重返中国的时候,谷歌内有大量的员工进行反对。
他们认为,任何人都应该有信息的自由,中国的防火墙政策显然是干涉到这种自由,而西方互联网公司不应该配合中国政府进行监管。这与中国担心西方国家借助互联网对中国公民信息进行监控的理由,完全不在一个讨论轨道之上。
自由与安全,东西方在互联网领域的价值观再度冲撞。
白宫:中国互联网政策是贸易壁垒一部分
2019年年初,中国网络上曾经有过传闻,中国同意美国的要求,将逐步、分阶段放开部分网络管制。2月22日下午,大陆已经可以登录NBC、CNBC、USTODAY等网站,但是事后证明这只是一个假消息。
互联网问题,究竟是不是中美贸易谈判的一部分呢?
2010年谷歌退出中国被视为一个节点,从那个时候开始,中国互联网世界的大门开始向世界关闭(图源:VCG)
2016年,当扎克伯格前往中国见到刘云山之后,人们对于Facebook进入中国充满想象(图源:VCG)
当华为被谷歌抛弃,意味着不仅中国的长城高耸,美国的铁幕也徐徐落下(图源:VCG)
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大,2016年,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年度报告首次把中国通过“防火长城”屏蔽国际互联网网站的政策列为贸易壁垒;中国官方则回应认为,要求尊重各国网络管制的权利。
据路透社援引美国官方的话说,屏蔽这些全球各地人们当作日常工具的网站,削弱了包括美国公司在内国际公司在中国开展业务的能力;此外,中国屏蔽的还包括绝大多数全球大型新闻网站。报告还以一家网站被中国屏蔽的美国普通家具企业为例指出,这家与政治毫不相关,也没有威胁到中国国家安全的家具公司都要遭到屏蔽,实际证明中国的互联网屏蔽政策对国际公司已经构成贸易壁垒。
早在2011年,美国贸易办公室称,中国的网络过滤机制属于商业壁垒,损害美国企业利益。美国当时通过世界贸易组织(WTO)提交给中国一些正式问题。美国互联网巨头和大型外贸团体长期开展游说活动,想让美国把中国的审查当作贸易问题来对待。例如在2008年,谷歌的副总法律顾问出席参议院一个小组委员会的听证会,宣称美国政府应该将此事纳入贸易谈判的核心议题。
如果结合今天硅谷在美国议会的游说团体大幅度增长,相比老牌的石油、汽车产业、新兴的硅谷力量——Facebook、Google 和
Amazon 用于游说方面的花费居高不下。Facebook 公开披露的报告显示,2017年第三季度 Facebook 共花费 285
万美元用于游说联邦政府,同比增长41%,其中部分资金花在了国会及白宫官员的身上,并将游说的重点放在“在线广告、内容及平台的透明度”两个方面。再加上互联网又是罕见的中国市场完全没有开放的领域,谁敢保证在中美贸易战问题上,硅谷没有扮演那个“关键先生”?
为什么说中美之间在互联网领域开放的议题上难以妥协
“互联网领域的开放”是中美贸易战谈判中不容回避,又难以彼此妥协的命题。
如果说西方互联网企业是因为“市场”希望进入中国,对于美国政府而言,它想打开中国市场的根本原因是“政治”。
有人说中美贸易问题是经济问题,有人说中美贸易问题是结构性矛盾,是修昔底德陷阱,是新兴力量对老大力量的挑战。这些解读都没错,但是夹在“经济”和“结构”中间,还有一个“政治”。
在克林顿(Bill
Clinton)主掌白宫的时期,哪怕美国对华政策中最保守、意识形态最僵化的那一派,也乐于听到一个贸易可以渐进地推动中国改革的故事。在21世纪的头一个十年,无论是朱镕基,还是他曾经的副手王岐山,都提供一个这样版本的故事。美国人也坚信,中国的经济开放能够带来政治上的开放,互联网世界的自由能够给中国人民“政治上的自由”。
但是,在今天,这种“故事”美国人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也是为什么共和党和民主党都将“攻击中国”视为政治正确。美国人曾经相信,互联网将带来世界人民的“民主”,中国也不例外;今天美国人则认为,互联网让中共更加强大,中国更不“民主”。
而对于中共而言,难道能够接受美国的这套“互联网倒逼政治”的故事吗?尽管习近平曾经说,中国互联网的大门只会越来越开放,但是他更多次提及的则是过不了互联网这一关,就无法长期执政。
中国愿意打开互联网的大门,前提在于美国人不要借此倒逼中共政权,毕竟“红色江山永不变色”是中共整个党的共识。再推进一步探讨,如果今天美国希望中国开放的目的,是将中国置于它霸权之下,这对于曾经受过百年侵略耻辱的中国人而言,是更加难以接受的。无论最终中美贸易战的结果谈判如何,中国“互联网世界的大门”,将很难完全向美国人打开。
互联网长城高耸,互联网铁幕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