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自己的道歉剧本，奈何NBA不愿参演

中国通常能从来华经营并按其规则行事的公司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在与NBA的对峙中，北京方面想要的是后者一直不愿做出的一个让步：道歉。

中国通常能从来华经营并按其规则行事的公司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在与美国职业篮球联赛(National Basketball Association，简称NBA)的对峙中，北京方面想要的是NBA一直不愿做出的一个让步：道歉。

许多外国公司在“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后，向中国的道歉并没有引起各自所在国家的注意。但此次对峙不同。其结果是，中国惯用的那一套道歉程式遭到严重破坏。

另一个原因是NBA迅速意识到不能屈服。在休斯顿火箭队(Houston Rockets)总经理莫雷(Daryl Morey)一则已经删除的支持香港抗议者的推文招致中国的猛烈抨击之后，NBA起初勉力作出了回应。但其解决问题的首次尝试在美中两国都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NBA发出的一纸声明按中国的一贯标准来看离悔改还差得很远，但在美国国内却被指责对北京方面卑躬屈膝。

问题在于美国政治人物将这份声明解读为道歉，而中国官员并不这么认为。

接下来，NBA总裁萧华(Adam Silver)断然拒绝道歉。中国向来希望撞在其枪口上的公司或个人按其规则行事，这种局面完全不是中国想要的。

对于那些触怒中国的人来说，进行例行道歉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在周二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仅仅表示，下一步应该怎么说、怎么做，NBA心里最清楚。

美中即将举行新一轮贸易谈判前夕，美国总统川普(Donald Trump)周三下午首次谈到了NBA事件，称他将在这个问题上保持观望。川普说：“他们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

中国官员已强烈暗示NBA应效仿万豪国际集团(Marriott International Inc., MAR)的做法。该集团去年为一项客户调查而道歉，该调查将西藏列为“国家”，而非中国的一部分。

万豪当时在声明中跟随了中国官方的说法，谴责“分裂团体”，并表示尊重中国的领土完整。万豪甚至还解雇了一名社交媒体经理，此人曾使用万豪官方Twitter账户给一个藏独团体的推文点赞。

以往外国企业缓解紧张局面的方法是在社交媒体上进行反省，或是首席执行长飞往中国，亲自安抚主要监管部门。萧华和NBA高层人员周三按计划到达中国参加一系列季前赛，但北京方面的代表是否愿意与他见面仍是未知数。这些季前赛似乎也陷入危机，整个城市的勒布朗·詹姆斯(LeBron James)和凯里·欧文(Kyrie Irving)海报都被撤下。

NBA发言人表示，关于定于周四在上海举行的布鲁克林篮网队(Brooklyn Nets)和洛杉矶湖人队(Los Angeles Lakers)的比赛，她没有消息可以提供。当地媒体和赞助商已经退出这场比赛。球员与球迷的见面会以及球队的新闻发布会也被取消。

Foote Group驻上海负责公共关系的高管李晓飞(Philip Lisio)称，在危机发生时的策略，是与中国政府官员保持对话，并寻找能达成共识的点。他曾在一家大型电子设备制造商、一家拍卖行以及一些营销公司陷入公关危机时为他们提供协助。他表示，重要的是要表达：“我们愿意倾听你们的观点，并从商业角度解决问题。”

但对北京方面的最终回应也必须给人感觉是发自内心的。

上海公关公司AsiaMedia的董事总经理柯炜文(Patrick Cranley)表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中国冲突解决文化的一部分。”

如果触怒了中国政府，不仅是苹果公司(Apple Inc.,AAPL)这样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公司，商业团体和体育联盟也被认为需要做出公开道歉。这条规则也适用于个人，包括外国人，例如英国私人侦探韩飞龙(Peter Humphrey)。他表示，2013年，中国警方给他下了药并被把他锁在椅子上，强迫他在镜头前读了一份认罪书。2014年，韩飞龙在中国因被指控购买有关中国公民的私人信息而被判有罪。2015年他在出狱后表示，他未对各项指控认罪，他当时的认罪供词“经过了大量的剪切粘贴，还加上了旁白”。

柏林墨卡托中国研究中心(Mercator Institute for China Studies)的研究助理马晓月(Mareike Ohlberg)称，在被中国政府点名后，公司在改变自身命运方面基本无能为力。他建议公司不要道歉。

她表示：“我要告诉公司的是，这本质上不是你的问题。这是一个更大的问题，你只是不幸被选中发表观点。”

与其他公司在类似处境下相对容易应对的情况不同，NBA无法悄悄道歉而不引起美国国内的关注，尤其是在莫雷对香港抗议者的支持引发一场国际危机之后。

在上周五发布图片不到一小时后，莫雷迅速删除了他的推文。莫雷周日再发推文称，他无意冒犯火箭队的球迷和他在中国的朋友。他的声明缺少了最引人瞩目的部分——任何形式的道歉。

上海，安保人士站在一块湖人队的广告牌前。 图片来源：ALY SONG/REUTERS

NBA几分钟后发布了首次回应，此时距莫雷最初的推文已过去近48小时。NBA的英文声明称，对莫雷的言论严重冒犯中国球迷感到“遗憾”，但声明也重申NBA支持言论自由；中文版的声明则表示：NBA“极其失望”，并表示莫雷的推文是“不当言论”，不过NBA被迫澄清其官方声明是英文版。

但无论是英文版本还是中文版本都不是北京方面惯于听到的道歉。缓和局势的努力失败了。

唯一与NBA有关、并进行了道歉的人是火箭队球星哈登(James Harden)。“我们道歉，”哈登周一表示，“我们爱中国。”当时站在他身旁的是队友韦斯特布鲁克(Russell Westbrook)。

混乱的反应让NBA陷入尴尬境地，不得不在周二澄清立场。萧华承认，NBA对来自中国的第一波经济施压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不完美的，但他坚决否认这是在为言论自由道歉。

他说：“我想澄清一点，我认为人们对这件事有些困惑：我们不是在为莫雷行使言论自由的权利而道歉。”

美国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八名议员周三签署了一封致NBA总裁萧华的公开信，呼吁NBA暂停在华活动。此前，NBA在中国的比赛转播被取消。这封信称，NBA和休斯顿火箭队为莫雷的推文“道歉”，议员们担心二者此举是在中国进行的自我审查，并说“此事只会助长中国政府对美国公司和个人的进一步恐吓”。

在这场对峙中，如果涉及的是其他话题，北京方面原本可以置之不理。但香港问题例外。香港警方几个月来一直未能制止愈演愈烈的暴力示威活动，这让中国官员对外国人给予香港示威者的任何物质或精神支持都感到不满，尤其对美国提出谴责。

各种危机的交织让中国政府对企业表达想法的容忍度大为降低。要是放在以前可能会设法私下解决争端，但今日不同往时，尤其因为涉及香港。这正是NBA本周所遇到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