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一个港口的居民为何对中国投资者不满

法国《世界报》：2016年8月10日中远集团正式宣布，接管了地中海上的“欧洲南大门——希腊比雷埃夫斯港，该事件一时引发轰动。«纽约时报»的评论一语点出要害，指中国把比雷埃夫斯港变为中国庞大的“一带一路”项目的“龙头”，该项目旨在打通一条通往欧洲的“新丝绸之路”。近五年过去了，中国公司掌控的这个希腊重要港口发展如何？

法国 « 世界报 »最近刊登的该报驻雅典娜记者Marina Rafenberg 发来的详细报道中，可看到当地人对中远集团运作方式的种种不满：期待中国人的投资带来的好处远不如预期；中方承诺的资金没有到位，发展扩建工程对当地居民生活造成干扰，缺乏对环境影响评估……

该报道指出，尽管发生了新冠疫情大流行，但中国公司中远船务（Cosco Shipping）仍希望扩大其业务，该公司于2016年收购了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口的管理权，该合约2052年到期。但当地居民对中国投资者的怒火不断加大，迫使该项目进度放慢了。

反抗和官僚主义

在比雷埃夫斯港西部，蓝色和橙色的起重机点缀着地平线。蓝色的拥有顶尖技术，主人是中国投资者中远公司，后者显得破败，属于希腊公共港口管理局。这家中国公司到2052年都将掌管比雷埃夫斯的集装箱和旅客运输业务，但中远集团总部办公室前红色涂鸦散发出怒气：“中远只对集装箱感兴趣，对我们的生活不感兴趣。它破坏了整个地区。”

自2009年以来，中远这家中国跨国公司一直在比雷埃夫斯港口运营，该港口通过其子公司PCT经营两个集装箱码头，从经营之初就就遇到了不少阻力。码头工人举着写着“中远，回家！”的标语参加了多次集会游行，并要求其新雇主遵守希腊劳动法。

中远集团是如何取得希腊这个拥有悠久历史，极具战略价值的港口的呢？纽约时报的曾报道称，多年来，希腊一直在其欧洲伙伴施加的紧缩政策下挣扎，美国也对其态度冷淡。希腊就开始投身于自己最热心的、地缘政治野心最大的追求者中国的怀抱。在欧洲忙于对希腊施加紧缩政策的时候，中国的大笔投资涌入了该国，这些投资已开始产生收益，不仅是在经济上，而且看来已让中国在希腊获得了一个政治立足点，让中国的影响通过希腊延伸到了欧洲。

2016年债务危机期间，希腊政府因为需要紧急补充国库，首先割让给中远比雷埃夫斯港务局（PLO）51％的股份，然后计划于2021年夏季再出售价值3.685亿欧元，约16％的股份。为了获得剩余的股份，中远航运已承诺到2021年对港口业务进行超过2.93亿欧元的投资。

« 世界报»记者写道，实际上，根据希腊海军部2月份发布的一份文件，在这2.93亿美元中，只有58％的实际投资。此外，某些工程，例如客运港口扩建实际上得益于欧洲的资金。比雷埃夫斯港务局发言人内克塔里奥斯·德梅诺普洛斯（Nektarios Demenopoulos）表示，这笔资金之所以没有到位，是因为“一些项目仍未获得许可”，同时“新冠疫情的大流行也造成了延误”。

希腊对外和欧洲政策基金会（Eliamep）研究员George Tzogopoulos指出：“中远集团和比雷埃夫斯港务局的高层感到恼火，因为他们遇到了当地的许多抵抗以及官僚主义问题，他们认为希腊政府应该让出16％的股份，因为延误责任不在他们身上。”

今年2月9日，在“ 17 + 1”‘中国+中东欧的17个国家）峰会上，希腊总理对“中远集团在中国的投资感到高兴”，他认为这个项目对两国都有利。而北京方面也早已将比雷埃夫斯（Piraeus）设定为“新丝绸之路”（一带一路）战略的重要一步，该战略可使中国通过比雷埃夫斯将其产品出售给欧洲，同时提升其软实力。为此，北京打算继续增加这个希腊港口的运力。

实际上，该港口集装箱运输量从2009年的665,000 TEU（二十英尺标准集装箱）增长到2019年的565万，使比雷埃夫斯成为地中海的主要港口和欧洲的第四大港口。中远集团发展计划中包括建造第四个集装箱码头，同时还将比雷埃夫斯建设成为欧洲游轮枢纽和电子商务分拣中心。项目已经创造了2500多个直接就业机会，直接税和间接税也为当地增加了超过10亿欧元公共收入。

“犹如殖民地一样的行为”

中远集团最近的一次收购案是2018年购买的一个浮船坞。根据希腊海军部的资料，北京承诺在该地区投资5500万欧元，但实际投资只有3100万。最重要的是，比雷埃夫斯港口管理局（比雷埃夫斯港务局）的大股东是中远集团，后者表示希望建立自己的造船厂。阿提卡地区已经在2018年拒绝了这一请求。但是，在2020年6月，希腊最高行政法院批准了中国推进该项目的工作。比雷埃夫斯港务局告诉« 世界报»：“不可能建造船舶，也不会雇用外国工人（…），维修工作将与当地公司合作进行”。

中远集团估计，在码头维修的船舶从2016年的69艘增加到2019年的108艘（涨幅56％），在2020年，尽管发生了Covid-19危机，这一数字仍继续增长。但当地人担心，如果出现由中远集团管理的造船厂，由此产生的不公平竞争可能对数十家希腊企业构成致命威胁，而且他们还指出：“希腊政府与中远集团在2016年签署的协议没有规定建立造船厂。但是中国人试图抓住能抓的一切，对当地员工或企业不管不顾。他们的行为就好像我们是殖民地一样。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2020年6月，通往集装箱码头的交通被500辆卡车阻滞了几个小时，工会代表得以见到到中远和港口的管理层，瓦西里斯·卡纳卡基斯（Vasilis Kanakakis）解释说，他们要求提供书面保证，以确保对方不会继续推进造船厂项目，但失败了。希腊保守党政府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屈服。

记者在离港口不远的派拉马（Perama）的一个名为Atlas船厂内，可看到精心维修的游艇。业主Theologos Katsoulakos对未来感到担忧：“中远从未停止其扩张计划。还想在该地区建造一个停车场，并征用船厂土地，而这一点在2016年的协议中被严格禁止。“在他身边，另一位建筑商坚持认为”一切都是送给中国投资者的礼物。政府已采取行动，帮助在新冠大流行中挣扎的企业，尤其是降低了他们的租金。但由于中远集团不接受，所以我们没有享受到这些措施。”

承包商还谴责了港口管理层和中远对船舶收取的价格。Prasinos先生对此感到不满。他告诉世界报记者，“中远集团对集装箱以外的产品不感兴趣。船厂制定的政策对客户完全没有吸引力。三天的轮船修理工作，价格为27,000欧元，而在更远的港口，比如在希腊第二大岛埃维亚岛（Eubée）岛上的哈尔吉斯（Chalkida），同样的工作价格仅为4,000欧元。“

对于遭受经济危机沉重打击的派拉玛（Perama）居民而言，主要是要找到工作。船厂的一个工人说：“我们对于老板是中国人还是希腊人都无所谓。但我们看到的是，自从中远集团在该地区的业务开展以来，我们并没有得到好处，中远集团的子公司PCT管理集装箱码头的方式也没有让我们感到放心。»。码头工人工会秘书长Giorgos Gogos补充说：“ PCT的工作条件只会变得更糟。临时机构招募的工人人数继续增加，他们不能享受集体协议，得不到与艰苦工种或节假日工作应得到的报酬。”

污染 、滋扰 、缺乏环境研究

在凯拉特西尼（Keratsini），是第二条反对中远的前线。中远公司希望在那里建立一个物流平台和第四个集装箱码头。Agiou Giorgiou区的退休人员Vassiliki告诉记者她担心“与中远活动相关的持续交通将产生噪音滋扰和污染”。距她的家仅400米的地方，起重机和机库将部署在数公里的范围内。 2020年6月，市政府要求停止工程，并向最高行政法院提出上诉，谴责该公司尚未对其活动造成的环境影响进行研究。

在比雷埃夫斯港，价值超过100万欧元的邮轮码头扩建项目引发官员和当地居民的愤怒。 2019年，希腊考古部门希望结束中远集团的庞大项目，该项目计划建造购物中心和摩天大楼。 2020年12月，一群公民要求冻结建筑工程，他们说，这些工程还没有得到安全措施的充分限制。 2月16日，比雷埃夫斯法院驳回他们的诉讼。

市议员尼科斯·贝拉维拉斯（Nikos Belavilas）表示，“中远集团利用大流行和社会运动减少来发起其最具争议的项目。在2020年春季首次封城期间，邮轮码头的工程上马了。地方左派民选官员谴责工程缺乏对环境的研究，而“不断产生的灰尘，噪声，废气，以及交通拥堵都给居民造成严重的滋扰”。但比雷埃夫斯市市长扬尼斯·莫拉利斯（Yannis Moralis）希望相信，这些中国投资的“城市最终将收获收益”。他说，“这个特殊的项目将为比雷埃夫斯带来经济发展，旅游业和就业机会。“然而，他目前也承认，“在比雷埃夫斯市政府内，2016年特许权出让协议中预计的所有投资都均未达到。”

除了邮轮码头外，酒店大楼，博物馆和电动公车网络也应在不久后出现在当地。中国投资者在比雷埃夫斯开发了十年之后，结果不能令人信服。尼科斯·贝拉维拉斯总结道。“我们看不到任何建设可持续和公平经济的努力，也看不到能为当地社区提供就业机会，并对环境产生积极影响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