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维读者玄野来稿:神性构建了人类的价值体系,灵性则塑造了人类意识赖以站立与行走的基础。在世界上已经存在的几大文化圈中,神性与灵性之间清晰的分离与独立,即儒道的区分,是中国文化的独特之处。这一特点构成了中国文化对世界的最大贡献。
人超脱物质的束缚而对知识和精神的追求构成了人类的灵性。人类在灵性领域的活动是无价值的,或者说超价值的。老子著道经以述自然之理,著德经以建理想之国。庄子悟道后超然物外,更体现了纯粹的灵性。老庄的存在使得中国文化中灵性得以独立于神性而存在。这一点在当代而言已经构成了中国文化对于世界的最大价值。中国传统文化中,灵性是彻底独立而彰明的,而且构成了文化的两大支柱之一。这一现象在世界范围内几乎是绝无仅有的。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同属于亚伯拉罕系宗教,这些宗教的本质特点是神性对灵性的收编。就是说,世界的一切都归入统一的一神论价值体系中。象人类设计机械一样,人和一切生物都被构想为由上帝设计而成。故此,一切生物在西文中也称做创造物。机械的灵魂是其在人类社会中的用途,或者说是其在人类价值体系中的定位。一切生物都作为被设计对象存在,生物的灵魂必然是其在上帝价值体系中的定位。因此,一神论的最高层就是价值。价值的最高级体现是人的神性,而灵性是无是无非,不知贵贱的。将世界的终极理念赋予了价值无疑是人类的神性对灵性的统治。科学是研究世界完全确定的知识的学问,科学的发现,世界的客观存在可能对现有的价值体系有利,也可能有害。科学应该是灵性的,超价值的,超越神性的。但是给灵性赋予了价值的基督教的确在一定时期内极大地促进了科学的发展。典型的,牛顿的一切发现据他认为都是为了证明上帝的伟大与其创造世界的周密。科学一旦有了神性领域中的崇高价值,宗教内的任何人就都负有了支持科学的义务,科学的发展自然就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然而,在神性羽翼下成长起来的科学却一步步地揭开了一神论体系的各种缺陷,这使一神论的上帝概念不得不一步步地后退到无形无象的唯一实体,而且使得上帝创造万物的历史也遭到强有力的挑战。科学所归属的人类灵性无数次地向社会宣示着超价值的存在。
人对可预见到的人类最长远的利益的关照就形成了人类的神性。斯宾诺莎说,在我们外面完全与我们的本性相符合的存在,对我们最有价值。这个存在就是人。所以,凡受理性指导的人,亦即以理性作指针而寻求自己的利益的人,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也即是他们为别人而追求的东西。由此可知,人类崇尚的品德即不是自远古流传来的谎言,也不是愚公专门利人的蠢事,而是理性的必然。神性是人类价值与道德的上帝,他对人类最长远利益的关照,在更广泛的意义上是对秩序的关照。人是秩序这一自然法则在地球上的最杰出体现,世界上其他的生物存在也同样有精妙绝伦之处。当我们将人的本性深入到秩序的时候,生物也就成为了与人类本性相符合的事物,因此对生物的利益的关照,也是符合人类神性的。近代以来对生物的保护逐渐地进入人类的道德标准,并且成为高尚的标志。维护生物的利益,并非是人类利益的间接体现,而是对秩序的追求。随着科学在技术层面上的发展,和在认识层面上的提高,地球变得越来越小,人与其他物种之间变得越来越近,而人类的自然欲望也变得越来越危险。人类的价值体系,道德观念和宗教正趋于巨变。世界三大宗教体系在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在于历史的塑造和地理环境的限制,其核心目的都万法归宗地指向秩序。宗教的分歧并不在于作为目的的秩序,而在于对不同事物是有序还是混乱的定位。如同宗教在历史上的多次发展一样,如今沧海桑田的变迁使宗教改革变得无法回避。
老子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否定了世界本源的价值属性,是与一神论的根本对立。生物的存在不是为人服务的,为人服务的只有人类社会自己的意愿。人的存在也不是为神服务的,神是人类价值的最高级形式,是人类意义在空间上的广袤和时间上的悠远。人的存在首先是超价值的自然属性,其次才是归属于神的价值属性。天地的固有规律也不会因为人类价值的需求而变更丝毫。亚伯拉罕系宗教,马列主义皆宗于神性。这些宗教虽然因为对价值的视角不同而各自独立,然而以人类神性包容一切,将世事万物都赋予价值的根本特点是一致的。灵性的超价值存在随着科学的发展越发明显起来,而神性对灵性的收编也成为这些宗教的主要盲点。
老子又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根据天地不仁一句和人法地,地法天一章的思路,自然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以圣人的本质来分析,这句话有点问题。所谓圣人是通晓人类神性,其行为能够体现人类最长远价值的人。人类的所定义的价值当然在于人类自身的利益,而以百姓为刍狗显然是对百姓利益的漠不关心。这种做法是与圣人的本质含义相左的。以道家的人法地思想,我们可以用分析的方法理解其深刻意义。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说天地有确定的规律,不会因为对任何美好事物的眷顾而改变既有规律中的丝毫。按照这样的逻辑关系,我们可以同样理解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一句。其大意应是,圣人根据既有的法律和社会规则行事,不会因为眷顾任何人的美好而伤害社会结构与法律。所以,这一句的对立面主要是儒家的仁治。与自然界不同,人类社会的任何规则与结构都是为人类价值服务的,任何社会规则都有其时限性,都要不断地改进,从而更贴切地体现人类价值。因此,儒家的仁治在哲学角度还是正确的。如果因为人法地的哲学思想,因为时代的局限,或者因为作为韵律诗的道德经的格律限制,或许我们可以如此理解老子。老子在这一句也就有随手之嫌。若非如此,则有待方家细究。